常易急急走入房中时,商老头正拿着石碾,慢条斯理地研磨药材。
“爷爷,阿宁之前说她要下山办事,如今都过了好几日,她怎么还没回来?!”常易面上满是焦急,已全然没了平日冷静。
阿宁很少去城中,这回独身前去,数日未有音讯,莫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从商宁离开第二日起,常易便开始担心,耐心等了几日,商宁却始终不曾传回任何音讯,他实在等不下去。
这十多年来,常易就像老母鸡一样照顾着他捡回来的师弟师妹,如今竟然有只小鸡崽走丢了,他怎么能不着急。
“冒冒失失做什么。”商老头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说来,常易跟随在他身边十多年,也未曾见他什么时候露出过焦急之色。
“身为医者,你为病人出诊时也这么急躁?”
常易被他训得低下头,低声道:“爷爷,我记住了,以后行事断不会如此。”
他抿了抿唇,打好腹稿才抬起头继续说道:“但爷爷,阿宁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依她性情,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才迟迟未归,我得带师弟师妹们去城里寻她!”
“不用。”商老头看也没有看他,只冷声否决道。
“那怎么行……”常易急了,若是去晚了,阿宁出事了可怎么是好。
商老头打断他的话:“她没事。只是走了。”
走了?
走去哪里?
阿宁被自己捡回小药庄时,记忆全无,这么多年她都待在小药庄,这里就是她的家,她还能去哪里?
常易的眼神有一瞬茫然,他回过神来,连忙问道:“阿宁去了哪里?她才十六岁,离开小药庄后,被人欺负怎么办?!”
“你还真把自己当她爹娘?”商老头看着他,眼神冷峻。“便是爹娘,也护不了她一辈子。”
他的话直中要害,常易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有她要做的事,你也有你该做的事。”商老头收回目光,笃定道。
常易无言以对,他讷讷站在原处,沉默良久才开口:“原来阿宁这次进城,是要离开了……她怎么不告诉我们,也好送送她才是……她……自己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常易以为,商宁这回离开小药庄时便决定前往白玉京,是因不愿见离别,故而没有告知众人。
“她比你想象的聪明。”商老头再次低下了头。
常易点点头,勉强地笑笑:“阿宁一向很聪明……”
所以她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爷爷,太阳快下山了,院里晾晒的药材还没收起来,晚了怕要受潮。我去同师弟师妹们,将药材收起来。”常易匆匆说完,抹了一把脸,转身向外走去。
只是在踏出房门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爷爷,阿宁有没有说,她去了哪里?”
“白玉京。”
“白玉京……那是很好的地方啊……”常易喃喃道,“只是,阿宁什么时候会回来?”
白玉京再好,也不是他们的家。
这次轮到商老头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道:“不知。”
顿了顿,又说:“总会回来的。”
“那就好。”常易点着头,“那就好。”
直到常易的背影消失,商老头才再次抬起头,他松开药碾,夕阳的余晖洒进房中,他的腰似乎在一瞬间佝偻许多。
“白玉京啊……”
那个他离开了很多年的地方,现在,他唯一的弟子,却又要回到那里。
就像当日商宁踏入道途一般,她前去白玉京,又是一件脱离了商老头掌控的事。
几十年前,他逃脱五大仙门追杀,于荆州隐姓埋名,本打算就此了却残生,没想到阿宁意外继承自己衣钵。
商老头希望她做个寻常医者,一辈子平安喜乐,不要牵扯进那些旧日恩怨。可现下,她竟然又被迫前往白玉京。
阿宁入他门下已是错误,前往白玉京,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错误?
*
南阳官驿前,商宁呆呆地看着巨大的楼船从天而降,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怔在原地,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知道修士能飞天遁地,却从不知道原来楼船也能在云间行走。
永宁侯府的侍女护卫忙碌着将南阳官驿中的行李搬上船,虽说只在南阳留不过半月,萧西棠的坐卧起居却不能将就。平日所用均是从白玉京永宁侯府中带来,现下离开,连萧西棠的车辇,都是要带上楼船的。
相比忙碌的众人,商宁便显得无所事事,十足是个闲人。
“愣在这儿做什么?”胡叔对黑甲护卫吩咐两句,抬眼看见商宁动也不动地盯着楼船,走上前笑问。
“这是什么啊?”见了勉强能称作熟悉的人,商宁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实在太好奇了。
胡叔看着她:“这是浮空舟,你从前没有见过?”
商宁摇摇头:“我从前一直和爷爷生活在山里,连城中都没有来过几次。”
当然没有见过浮空舟。
“它是怎么飞起来的啊?”
“浮空舟可用灵力驱动,修为不济者亦可用灵石代替,全力驱使之下,日行数千里不在话下。”胡叔徐徐为她解惑。
“这么快?!”商宁惊叹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坐马车回去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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