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扶夜嘴边含着浅笑,神情安然平和,他在城下驻足片刻,而后踏入城门。
雨天少客,城门旁的茶馆很是冷清,杂役坐在门槛上,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少年走过茶馆门前,脚步沉稳,行走间竟然不曾溅起一滴雨水,杂役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好出众的相貌!杂役在心中感叹。
在沧澜城中,能有这般风姿的,应当唯有沧澜宗的仙师们了。
看这少年一身寻常青衣,显然并非是沧澜宗弟子。沧澜宗的仙师们,穿的都是同样的弟子服,衣袖上绣了沧澜宗的徽记,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听说再过上几日便是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这少年莫非也是应邀前来沧澜宗参加庆典的?
杂役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是个凡人,却是无缘见识了。
多看了少年两眼,杂役有些纳罕,这少年撑伞的姿势当真是古怪。
姬扶夜撑着伞走上湖上的白石桥,一半的伞面遮住了自己,雨水落在纸伞边缘,积聚成连串的水珠落在他肩上,将青衣洇成深色。
杂役从背后看着,挠了挠头,心道,真是怪了,他身边又没有旁人,为何不肯好好打伞,偏要让自己淋了一肩膀雨水?
大约这些神仙人物,都有一些自己的怪癖吧,据说沧澜宗还有弟子为了修炼,拿头撞树的。
杂役当然看不见在姬扶夜身边黑裙赤足,薄纱蔽眼的离央。
其实雨水并不会落在离央身上,以她的修为,心念一动,便可不沾雨雪,姬扶夜清楚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将伞向她的方向倾斜。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姬扶夜习惯陨铁剑的重量,他举重若轻的姿态叫人绝想不到,他背后那把看似寻常的铁剑,竟然有万斤之重。
雨声细碎,天地间一片安静。
姬扶夜知道,离央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
原因也很简单,自离开北荒之后,踏上东方之地的那一刻,离央便发现,东方十三洲,都被仙界势力笼罩。
这就意味着,一旦她动用太多的力量,便会被三重天上的那位天帝发现。
说来当今天帝,原来也是离央的旧识。
天帝沉渊,换在一千多年前,离央该唤他一声,三师兄。
以离央的修为,留在凡世,本就为天道所不容,她刻意收敛气息便是为蒙蔽天道。若是被沉渊察觉她的存在,出手相逼,一旦气息泄露便无法瞒过天道,届时离央就会被天道强行接引入三重天。
而离央在人间要做的事,还没有了结。
离央要找的人就在沧澜宗中,只是当下看来,不适合硬闯。
天机阁。
姬扶夜看着楼阁上金光闪闪的招牌,以买卖消息为生的天机阁,看上去真是财大气粗极了。
他收了伞,踏入天机阁中,四处一片金光灿然,姬扶夜一时没有防备,被金光闪得闭了闭眼。
这天机阁中,竟然连墙面也全贴了金箔。
天机阁在凡世已经传承数千年,门下弟子擅卜算推衍,不善争斗,在如今这位天机阁阁主上任之前,满门上下可谓是穷得两袖清风。
而今靠着买卖消息,不过短短两百年间,天机阁便已经是凡世中最有钱的宗门之一了,业务遍布人、妖、仙三界。
姬扶夜从前在三重天上便听说过天机阁之名,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踏足其中。
胖掌柜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珠子,粗短的手指快得几乎能看见残影。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扬起和气生财的笑容,手上也不曾停下,笑呵呵地对姬扶夜道:“恭迎贵客。不知贵客前来,是要问人,问事,还是问物?”
他一面问,一面用目光打量着姬扶夜。
眼前这少年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灵力?还是说他修为远胜自己,叫自己全然觉察不出他的真实境界?
胖掌柜心中犹疑不定。
不过他天机阁做买卖从来童叟无欺,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要出得起价钱,天机阁自会给出对得起价钱的消息。
“问人。”姬扶夜答道。
胖掌柜点了点头,拿起账本旁的烟斗,在柜台上敲了三下,立时便有青年自屏风后走出,领着姬扶夜向二楼走去。
二楼雅间与楼下又全然不同,房内燃着浅淡的熏香,天机阁依水而立,木窗半开,一眼望去,烟雨朦胧,偶有几艘小舟自湖面划过。
除了墙上几幅字画,屋内并无更多赘饰,很是清雅。
“这里倒与楼下全然不同。”姬扶夜感慨一句。
岂止是不同,简直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青年笑了一声:“楼下金玉,乃是我天机阁阁主大人的吩咐,说的是如此才好招财进宝。至于这雅间,便要考虑来往客人的喜恶,自是有些不同。”
据说现任天机阁阁主还没踏入修炼之途时,全靠跟着算命的师父坑蒙拐骗混口饭吃,穷得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两个铜板。后来修炼有成,将天机阁开遍三界,便吩咐门人,无论在何处,一定要将天机阁以黄金玉石打造。
青年毫不避讳地提起这些旧事,他与姬扶夜相对而坐,小巧的火炉烧着沸水,说话间,他拿起桌上茶具为姬扶夜泡了一盏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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