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富顺公公。”
门一倒,光线陡然一盛,照亮了这位于浣衣局最偏僻角落里的一处废弃木屋。
“还真被你猜中了,这家伙当真窝在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木屋里。”
柳一盏一边挥开面前灰土,一边嘟囔。
裴卿回站立在门板上,用一种捕捉到了猎物的诡谲眸光盯着屋中那人,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异色。
如她所见,李公公整个人被铁钉钉在墙上,身上有被开水烫过的迹象,富顺手中拿着铁梳,却非穿一身太监服。
他穿着的居然是一身妃嫔着装,脸上还画着艳容,红唇长眉,原是美的,却因为他古怪的神情,只让人觉得胆寒。
柳一盏被里面景象吓的打了个寒颤。
“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爱换装的怪癖吧。”
富顺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能找上来,浓妆下的脸色一变,直接就用铁梳勾住了李公公的脖子。
“你们敢进来一步,我就杀了他!”
裴卿回抱胸微笑,神情更加自在。
“这场游戏,是你输了。”
她不过只用了这一句话,便让富顺整个人心崩塌,他手中铁梳掉落,人也似没了力气,背靠在了墙上。
输了……他输了……
多么完美的杀人游戏啊,他居然输了……
富顺从此刻延续到北凉皇的人马到来,一直都在不停地重复两个字“输了”。被侍卫带走时,他还转头深深的看了裴卿回一眼,眼中似有困惑,又似有不甘。
北凉皇只以为他是想赖着不肯走,看着富顺那一身的宫装,第一次觉得浓妆女人恶心。
“还不快带他离开这,关入地牢,朕择日亲自审问!”
裴卿回全当没看见富顺的眼神,默默地低着头。待浣衣局热闹落罢,她这才抬头,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深夜过了,天终明了,可是那些无辜已死之人呢。
深深地闭上了眼眸,算起来,爷爷的头七也快到了,她要回去给爷爷上一炷香,告诉他仇人已死,爷爷也算能瞑目了罢。
**
宫案告破,裴卿回他们二人功劳自是不小,北凉皇打算让柳一盏留下进太医院,并且封他为副院首。
想起来那日莫太医一事,柳一盏便婉拒了天子盛恩,说是自己闲云野鹤惯了,过不得舒适日子,过两日也便会离宫了。
北凉皇多加挽留后见柳一盏去意已决,便知强留的人心不定,也就随便赏赐了他些银两宝物的,任由他去了。
对于柳一盏离宫之事,太后那边也不曾多说什么,算是默许。
次日便要出宫,在这宫中最后一个深夜时分,裴卿回却失眠了,就在她打算起身点个烛光出去走走时,有人敲起了门。
带着疑惑,裴卿回拿着烛火打开了房门,却见外面来的是一个陌生面孔。
“地牢有人想见你。”
她神情一滞,余光瞥见了此人腰间的狱卒令牌,心中便已明了三分。
“好。”
她正好也有话要问那人。
**
皇宫地牢。
那狱卒打发了留守的侍卫,而后带着裴卿回进入到了地牢深处的一间狭窄牢房。
“说快些。”
狱卒对着牢房中的人道,然后便离开了这里。
寂静的地牢深处,黑暗极了,裴卿回上前一步,走到了牢房门口。
突然,一张无比恶心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那张脸上浓妆还在,只不过凌乱披散的头发下,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裴卿回眯了眯眼,因为她嗅到了一股屎尿混杂着血腥那无以言表的气味,然后她目光往下,盯着富顺空荡荡的下部,隐约可见,在他身后粪口处还被戳个东西,像是木棍。
眼眸一转,裴卿回摇摇头。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了满足心理快感,搭上好不容易保下的子孙根及性命,值吗。”
富顺扯动着干裂的嘴角,一条白蛆从他嘴里顺势爬出,可他却似是浑然不知似的,呵呵笑着,有着见到了同类一般的雀跃。
“你和我一样,心里有另一个鬼,嘿嘿,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她是穿越而来,借尸还魂,也算心里装着鬼,只不过这个鬼,是她裴卿回自己。
裴卿回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明明和我是同种人,我们聪明,睿智,可为什么你要帮着那些人来害我。”
“若是你找我来不过是说这些,那就不必多说了。”
裴卿回作势要走,富顺慌了,伸出如树皮般枯槁的手,想要拉住她。
“别走,别走……我想知道你如何知晓是我做的!”
裴卿回脚步一顿,微微侧头,脑中想起了曾经法医科室里的老师对她说的一句话,她道。
“世界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有破不了案子的人。”说到这,女子眸光一转,问出了心中留存许久的疑问。
“莫太医的事儿,也是你做的?”
富顺似乎还没有从裴卿回刚刚那一句话中回过神来,突然听到这一句话,下意识摇头。
“不是我。”
然后忽而笑了,富顺笑的极为诡异。
“我知道是谁,却不会告诉你。”
不惜借用天子之威,想速速借案将此事掩盖,那只能表示廖美人手中,有些他人的把柄。
“看来廖美人的仇人,还真多啊。”
语罢,看着眼前的这个将死之人,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裴卿回抬步便走。末了,随着她脚步声离去,身后牢中的尖利大笑也越发刺耳,直至凄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宫案只用了两日不到便告破,柳一盏与裴卿回二人在宫中名声大噪,出宫时还是由李公公亲自相送,可见影响力十足。
裴卿回撩开车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已然不是红墙绿瓦的京城街景,天边朝霞璀璨。
今日是好天气,真适合分道扬镳啊。
收回目光,女子放下帘子,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口,因为这车夫还是宫里人,叫人知晓她与柳一盏并非奴仆关系并不好,只待离宫远些,找个由头离去便了。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所预想的街道嘈杂声却没有响起,反而是愈来愈安静。
裴卿回心觉不妙,立即警惕的看向窗外,随即,她脸色忽地一变。
这哪里还是京城,分明就是一处陌生的丛林小道!
柳一盏也发觉了不对劲,转过头来看她,神情极为严肃道。
“咱们遇上麻烦了。”
裴卿回紧抿双唇,直接撩开车帘,对着还在车头疾驰的马车夫就是一踹,然后她一跃而出,人已经拿住了马缰绳,瞬间调转了车头,打算换个方向行去。
只是,已经迟了。
呼呼风声而过,一批批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已然出现在了马车四周,将他们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裴卿回的脑海中,顿时就闪现出了太后那一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
他们二人出宫,太后并未曾多说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太后私底下不会有所作为,难怪,那日太后身边女官发觉她是女儿身却从未提及此事。
这仅仅是因为,太后和女官都知道,他们二人从揭下告示的那一刻就是死路一条,因为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皇家秘闻。
黑衣人中有人大手一挥。
“上头有令,不留活口,杀!”
众黑衣人提刀飞身就来,刀刀杀招要人命!
裴卿回将不会武功的柳一盏塞回马车里,自己一个闪身,便是躲开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一击。
“有没有武器!”
裴卿回对着马车里的人吼道,她赤手空拳,即使自己会些近身搏斗,可也终究难敌四手。
柳一盏翻找着药篓!
“有,银针算不算!”
裴卿回眸光一亮。
“好,就是它了!”
女子素手翻转间,银针已然在手,几针簌簌飞出,落于黑衣人身上大穴,凡是中针者,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止。
只是黑衣人层出不穷,愈来愈多,银针数量有限,如此下去依旧是死路一条。
裴卿回冷下眸光,一边飞针一边后退至马车之上。
“坐好了!”
陡然一个急转弯,差点把两个人都甩出去,马车疾驰而去,后方黑衣人马也迅速追上,其中那黑衣人领头人顿时飞身而起,速度惊人,他拿起大刀对着裴卿的的肩头就是一砍而下。
裴卿回手握马缰绳,如此撒手避开马车只会失控,她咬牙,打算直接扛下那一刀便罢。
不曾想下一刻一个人影扑来,紧接着就是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
呲——!
热血洒在了裴卿回的脸上,滚烫无比,她看着倒在她身边的柳一盏,心中惊骇。
他们二人萍水相逢,柳一盏为何要以身救她?
只是现下正是危难之时,来不及想那么多,他们必须先逃命要紧。
“驾!”
可惜,后方的黑衣人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领头人一刀砍下后,黑衣人们情绪愈加亢奋,拼命追逐!
“遭了,前面是死角!”
一时无所察,裴卿回才意识到自己被黑衣人摆了一道,面前根本就是崖壁,而周围又是悬崖,后方又是追兵!
只听,嘣地一声炸裂!
惯性使然,马车撞在崖壁之上,四分五裂!
昏迷前,裴卿回的意识只留在眼前渐渐变化的郁郁葱葱。
“柳一盏,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