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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因此对血腥味异常敏感。
    背对他而站古丘巴勒一言不发,罗锦年也不敢轻举妄动。
    罗少爷的耐心到底还没修炼到家,慢慢的他忍不住了,小心翼翼一步三回头的向古丘巴勒走去。
    他等在这儿应该是想告诉我什么吧?
    走到古丘巴勒身后与他只隔三尺距离时,血腥味越来越重,罗锦年悚然一惊,足下生风,用比来时快了不止百倍的速度后退。
    冬风起的汹涌,院中老树被冬风抽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靠在老树身上的古丘巴勒忽然直直往后倒下。
    当着罗锦年面砸在地上。藏了半夜的弯月不再遮掩,他也终于看清了倒在地上的古丘巴勒。
    他左胸开了朵绚烂的红色鸢尾花,糜烂的血腥花香从破洞传出。
    露在面巾外的一对招子瞳孔扩散,不见光彩。
    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空无一人的小院,左胸被利刃开了大洞的死尸,手持利刃的自己!
    简直,简直就像是他杀了古丘巴勒!
    罗锦年直觉不对,转身就想先离开小院,回去寻宋凌商量。
    眼下情况若是叫人看见,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他与古丘巴勒交过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古丘巴勒的实力。堪称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古丘巴勒进入此间再到身死,不过短短半刻钟。
    不,不是半刻钟。
    应该是一照面就被杀了,不然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不论真凶是偷袭还是强杀,能一照面杀了古丘巴勒都能说明他实力不凡,自己绝不是对手。
    若真凶还潜伏在这,那?
    罗锦年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不由得沁出一层白毛汗,动作越来越快。
    眼看就要离开这是非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喊声,
    我儿!
    第58章 百相(七)
    一声惨厉的凄嚎自肺腑响起,渡尽精血自喉骨喷涌而出,悲接穹顶,怆通九幽,闻之同伤。
    还有人?
    罗锦年后退的步伐一顿,这分明是陷阱,哪有这许多巧合,他刚追着古丘巴勒到了此处,古丘巴勒就死了,又正好被人堵在现场。
    但他追出来之前同宋凌通了气,也想到了是陷阱的可能,因此很快镇定下来,开始分析局面。
    不能走,走了便是作贼心虚,有理变没理,事后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我儿?
    他敏锐注意到了身后之人的喊声,据他所知古丘巴勒可没有中原爹,是来人认错了人,还是死的根本不是古丘巴勒?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罗锦年就直觉这才是真相,古丘巴勒何等高手,谁人能于须臾之间将他无声无息毙于掌下?
    世间无此遮奢人!
    将来的他必定会有如此实力,可如今天下绝无同他一般的俊杰。
    话又说回来,他亲眼目睹古丘巴勒进入此间,而后待他入院见一身着夜行衣之人靠在树上,夜色深重识人不清,自然先入为主的认为那是先一步入内的古丘巴勒。
    正当他思量时,来人却猛得往前一扑,罗锦年看得分明,来人观其年岁当在七十上下,体型富态,身量略矮,狭长的丹凤眼被挤得只剩两条缝。
    看着隐约面善。
    他步伐踉跄,也不看身侧的罗锦年,三步做两步往前,到快要靠近尸体时,小腿开始小幅度的颤抖,颤抖由下而上,最后整个身子都抖动起来。
    他动作越来越慢,犹如耄耋老人,最后颓然跪倒在地,手脚并用爬向尸体。
    目光在尸体上来回寻挲,在左胸创口上停留良久,嘴唇发白,抖如筛糠。他眼狠狠闭上,探手扯下尸体面部蒙着的面巾,将面巾扔在一侧,费力的掀开一只眼皮匆匆一觑。
    已是失声。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浓烈巨大沉重的悲伤酝酿,一朝爆发。
    伤儿!
    罗锦年虽是纨绔,但性子却被养得极为天真,快意恩仇,伤他人之伤,悲他人之悲。最见不得生离死别,人世间诚挚的情感往往能打动他。
    以心印心,他被情绪感染,却突然被一声伤儿惊醒。
    伤儿?
    身处青葙庄,除了外出办事多日不在庄中的杜少伤,他真想不出还有哪个伤儿。
    死得是青葙庄少庄主,杜少伤?那来人便是庄主杜老爷,二婶生父?
    罗锦年忍不住往尸体靠去往下一瞥,一张中原人面孔映入眼帘,尽管天色暗沉,也能依稀辨认死者五官略扁平,绝不是狄戎人。
    狄戎人有海外血脉,都生得高鼻深目与中原人大不相同,若不做遮掩是极好分辨的。
    谁料正是他靠近的举动,彻底惊醒沉溺悲伤中无法自拔的杜老爷。
    杜老爷缓缓抬头,一眼便看见罗锦年握在手中的乌竺剑,他猛扑向罗锦年,发冠因剧烈的动作而掉落,披头散发状若厉鬼。
    是你,是你杀了伤儿!我让你给他偿命。
    罗锦年往侧边一个闪身避开杜老爷,解释道:老丈听我解释,我只是追着歹人来到此处,也是不久之前才发现令郎尸体,令郎之死与我无关。
    杜老爷已经被刺激的失了神志,哪听得进罗锦年解释,他早些年于罗老将军帐下效力。
    武力远超常人,尽管十几年来养尊处优,本事日渐荒废,晚年又发福明显身子肥硕不复年轻时灵活矫健。但在生死之间,于战场之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活命本事早已融入骨血,化为本能。
    眼下又受丧子之痛,杀子仇人近在眼前,仇恨与悲痛蒙蔽心灵,对罪魁祸首罗锦年可谓是恨之入骨,欲生啖其肉。
    一身潜力尽数激发,一招一式凌厉异常。
    罗锦年念他丧子在前,又是二婶生父,对他多有退让,只退不攻。
    但渐渐的他也起了火气,他虽天真,但究其本源,罗府给他的是唯我独尊,是霸道狂傲,是我错为他错,他错乃错上加错。
    路遇卖身葬父孤女,他会心有不忍,施以钱财,可之后那孤女守不守得住钱财他却不关心。良善虽存,自我为先。这便是上京牡丹,罗府锦年。
    再次闪身避开杜老爷,罗锦年提剑立于尸体旁,剑尖斜指杜少伤咽喉,冷笑一声:老丈给了我好大一口黑锅,既然不听解释就认定我为真凶,剑尖下移,点在杜少伤喉结之上,那我何不让他再死一次,坐实罪名。
    罗锦年念着杜老爷为二婶生父,将嘴边那句老匹夫咽了下去,喊一声老丈已经是他最后的忍耐。
    杜老爷动作一顿,神志清明两分,嗓子嘶哑死死盯着罗锦年:你若敢伤我儿,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可惜罗锦年吃软不吃硬,你硬他更硬,闻言也不趁口舌之快,手臂用力剑尖刺破杜少伤皮表,用行动证明,却想知道老丈如何将我碎尸万段。
    杜老爷急道:住手!住手!
    老丈现在可愿听我解释?
    杜老爷面色黑沉,他清楚若是说一句不愿意,对面那疯子就敢让他儿子头身分离,死也不得安宁。
    愿意。他从齿缝唇间中挤出两字。
    罗锦年这才满意点头,但剑尖依旧指着杜少伤,不徐不疾道:我名向午,乃李蒙公子书童,上京人士,听闻青葙庄有一王猎户擅猎,恰好临近府中老夫人寿辰,公子这才带着我等前来青葙庄寻一张好皮子。
    白日里偶遇青葙庄管事,管事热情相邀公子于青葙庄暂住,公子推诿不得,只好同管事回了青葙庄,居于客院。
    后半夜时,突然有一歹人闯入客院,欲要袭击公子,我与歹人交手,他不敌之下落荒而逃,我一路追赶来到此处。
    恰巧发现令郎尸体,后面之事老丈便都知晓,至于令郎为何在此,又为何惨死于他人之手,我一概不知。
    世间哪有如此多巧合,袭击之人一触即走,现下想来杀意薄弱,真正目的恐怕就是引我来此,老丈你又为何半夜突然来此,也定有缘由。不妨仔细回想,千万别中了歹人奸计,让真凶逍遥法外,冤枉好人啊!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59章 百相(八)
    杜老爷自愿听了罗锦年解释,勉强从丧子之痛中拉回两分清明。他跟着罗老将军征战多年,不仅自己是个全乎人,还为子孙后代挣下福泽百年的余荫又怎会是个莽撞人。
    他人老成精,冷静下来后也察觉此事诡异,强忍悲痛道:老夫乃青葙庄庄主,此事若真与你无关,请恕老夫冒犯。死者是我儿子,杜少伤。言至此处,几欲哽咽,伤儿失踪多日,我原并不在意,他常有不着家之举。本以为此事也同之前一样,没料到八日前,突然收到一封神秘来信。
    信上言伤儿在他手上,让我独自到他指定的地点,不能告知,也不能带旁人,我又惊又怒。但心系伤儿安危,只好独自来到信上指定的地点。可我到时,却并未见到伤儿,几经寻觅发现墙皮上刻了下一处地点。
    我就这样兜兜转转,八日里往返数十个地点,而此处便是最后一处。
    罗锦年摩挲着下巴,收回乌竺剑,退后两步与杜老爷相对而立,我也是被人引来此处,老丈也当知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若真是真凶,为何还要留在此处。我如果想走,老丈自是拦不住我。
    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这具尸体到底是不是真的杜少伤,世间会易容术的人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没有,令郎仍有存活的可能。罗锦年心中默默补充,他就认识一个易容术冠绝天下的奇女子。
    杜老爷有话没说,比如送信人绑走杜少伤,还递信给杜老爷目的到底为何。若只是与杜少伤有仇,那大可直接将他打杀,抛尸荒野,何必大费周折。
    因此他必定有所求,而求的是什么,杜老爷可没说。但罗锦年也能理解,毕竟对杜老爷来说眼下还不能完全信任自己,自然做不到推心置腹。
    还有一点,杜家于此地世代经营,是一等一的地头蛇,为何杜老爷会对送信人言听计从?就算送信人以杜少伤性命相要挟,杜老爷明面上只能听从,背地里为何不使些手段?
    要么是杜老爷清楚送信人身份,是能够轻而易举覆灭杜府的庞大势力,要么就是杜老爷或者说杜少伤有把柄被人拿住。还是一经暴露就祸及全族的要命把柄,只有这样方能解释杜老爷为何不敢声张。
    杜老爷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自家儿子还活着的可能,向漫天神佛虔诚的乞求,乞求渺茫的可能。他半蹲下,缓缓褪下尸体长靴,由于尸体已经僵直,这步进行的格外艰难。
    褪下长靴,杜老爷凝神往右脚拇指看去,一颗红豆大小的黑痣赫然在目,他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全身的气力瞬间被抽空,颓然瘫倒在地,整个像苍老了十岁。
    眼珠混浊,犹如死去多时的鱼,嘴唇木然开合,喃喃道:伤儿。
    给予希望,再将希望夺走,这对一个父亲而言是最残酷的刑罚。
    人在极度悲痛时,会忘记哭泣,忘记言语。
    哭喊是情绪的发泄,而锥心之痛无法排遣,它能将人由心到身,由里及外彻底摧毁。
    是无声的呐喊。
    罗锦年也静默无言,从杜老爷表现已经能看出一切,死去的是杜少伤无疑。
    院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小院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追赶在后的宋凌。
    他一扫院中情形,暗叹一声,果然是陷阱。
    罗锦年长出口气,动脑子的终于来了,他不动声色靠近宋凌,低声将院中发生的事,以及他的推测快速说了一遍。
    宋凌听得仔细,不时点头肯定罗锦年推测,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杜少伤僵直的尸体上,若有所思,而杜老爷精神恍惚,并未发现院中又多了一个人。
    紧随宋凌之后的正是得了消息,带着数名护院赶来的管事一行人。
    他甫一入门,便见在庄中闹出极大动静的二人不闪不避,大咧咧站在院中,他怒气上涌,刚要招呼手下将他们拿下。不经意间却扫到角落里瘫软在地的杜老爷。管事侍奉杜老爷多年,只一个背影他就一眼认出跪在地上之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庄主。
    他不由得疑惑,老爷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但随即疑惑被喜悦压下,他先是吩咐护院将宋凌二人团团围住,而后小跑到杜老爷身后,想将他扶起,轻声道:老爷。
    杜老爷没有答话,他的魂魄已经随着爱子一同逝去,管事先前一颗心全放在了杜老爷身上,等凑近才发现杜老爷身前躺着的尸体。
    等看清尸体是谁,管事腿一软,也瘫倒在地,语不成调:少爷,是少爷。
    另一头,护院们正以合围之势,将宋凌二人围在中间。
    罗锦年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往前迈出一步将宋凌挡在身后,握剑的右臂肌肉线条绷紧,忽然手上传来温热触感,质感犹如上好丝绸。
    他略微低头,握剑的右手上覆盖着一只白皙手掌,他不由得回头看向宋凌,面露疑色。
    你要我站着挨打?
    宋凌手掌微微用力,无声的做着口型:
    静观其变。
    管事猛的抓住杜老爷肩膀摇晃:老爷!此二人便就害了少爷的凶手!他狠狠回头,眼神似要吃了宋凌二人。
    凶手?凶手!我要替伤儿报仇!杜老爷听见凶手二字,瞳孔终于有了神采。
    他抓住管事手臂,手指几乎抠进肉中,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管事忍痛将宋凌二人伪造身份,行踪诡秘,与人在客院争斗之事一一道来。
    杜老爷手掌按在管事肩侧,往下一压摇摇晃晃的费力站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
    拿下。
    宋凌二人到底是不是真凶已经不重要,他只是一个老年丧子的疯子,只想让人给杜少伤陪葬。
    护院步步迫近,罗锦年心下急切,再不出手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宋凌,只见他浅浅一笑,无声道:
    稍安勿躁。
    罗锦年曾数次怀疑,罗青山是不是认错了儿子,宋凌不该是将军府的儿子,活脱脱一副神棍样儿!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60章 百相(九)
    青葙村祖祠,坐落于村尾,由两间青石大屋组成,一用村中议事,一供奉先灵排位。
    宋凌二人便被关在此处,罗锦年两手被反绑在身后,小腿亦被麻绳绕了足足七圈。
    他出众的身手,远超常人的身量,以及凶狠得像要吃人的眼神,都给护院留下深刻印象,特意重点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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