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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酒量不好,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宫赴宴过了,这次是皇帝在这里,他不去说不过去,不喝也说不过去。
    酒醉的感觉不是很好,他一喝酒就眼前发花,心如擂鼓,像是有一百只小狗在他耳边吹拉弹唱,对天长啸。
    那可太折腾人了。
    扶游刚想伸个懒腰,忽然发现手上触感不太对。他再捏了捏,抬头一看,恍恍惚惚地眨了眨眼睛。
    正巧这时,秦钩也睁开眼睛,同扶游对上目光。
    扶游,早。
    扶游张开手掌,按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挡住,然后自己坐起来了。
    他还有点没睡醒,颓丧地坐在榻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扶游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试图让自己回神,结果原本盖在肩膀上的被子滑了下去,他把被子拽回来,又吸了吸鼻子。
    秦钩也坐起来,喊了一声:扶游?
    扶游朝他抬起手,让他先不要说话,自己还没缓过来。
    扶游缓了许久,才转头看向他:你怎么进来的?
    秦钩指了指窗户:翻窗户。
    扶游咬着牙,举起手要打他:谁让你进来的?我没允许你进来!
    秦钩坐好了任他打:扶游,你允许了。
    我哪有?
    有,你让我打发了怀玉,然后回来找你。你睡着之前,我还问你了,你说随便我。
    扶游顿了一下,收回手,要打一下自己,秦钩连忙把手放到他的手边,又挨了一下。
    扶游倒回榻上,盖上被子,要再睡一会儿。
    秦钩也伏在他身边,轻轻掀开被角,问道:扶游,早饭想吃什么?
    不吃。扶游从被子里伸出手,指了指窗户,秦钩,原路离开。
    是。秦钩下了榻,回过头,恋恋不舍道,扶游,我走了。
    扶游朝他挥了挥手,然后盖上被子睡觉。
    他也不知道秦钩是什么时候走的。
    *
    扶游睡了个回笼觉,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来。
    他揉着眼睛,推开门。
    怀玉和老夫子已经吃完早饭了,正收拾桌子。
    看见他出来,怀玉便道:哟,扶小郎君起来了?
    扶游懒懒地抓了把头发:我
    不等他说话,怀玉便继续道:怎么样?醉酒有人侍奉的感觉很不错吧?比我侍奉的好吗?那当然是比我好了,看看,今天起的都迟了,醉倒温柔乡了吧?酒醒了吗?要不要我弄一碗不怎么好喝的醒酒汤再给你醒醒酒?
    扶游举起手,想要示弱,可惜示弱无效,他最后只好捂住耳朵,默默地走到老夫子那边,在他身边坐下。
    我觉得怀玉才应该去写史书,我比不上他。
    老夫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不失为一种风格。
    怀玉盛了碗粥,重重地放在扶游面前:我还不是担心你?生怕你被别人欺负了。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扶游诚恳认错,然后舀起一勺粥,塞进嘴里。
    怀玉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一眼老夫子,低声问扶游:诶,昨天晚上
    老夫子双眼放光,凑到他们两个之间:怎么的?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扶游低着头,专心吃粥:什么都没有,我都醉死过去了。
    老夫子抢在怀玉之前问道:真的吗?我不信。
    扶游和怀玉都不说话了。
    老夫子正色道:怎么了?八卦八卦怎么了?
    扶游抬头看向怀玉,神色正直地摇摇头:真的没有。
    怀玉颔首:我知道了。但你平时还是要小心些,我总怕你被欺负。
    扶游笑着道:我知道,就像是训狗一样。
    怀玉连连点头,惊喜道:你开窍了啊?
    嗯。扶游朝他扬了扬下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不好过的,毕竟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那些事情,让他觉得天都塌了,他视秦钩为恶鬼,以为自己只要能出宫采诗,就是自由,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
    现在再要他站上高楼,勉强站好,也不敢再往下跳了。
    反正都要活着,不如就尽全力让自己活得舒坦些。
    秦钩说的没错,现在世上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控制中心的事情,扶游想找人说这些事情,最好就找他。
    而且秦钩身体也还行,品貌端正,无不良嗜好,他们又在一起处过三年,勉强合拍,做个男宠也无妨。
    是秦钩想跟他在一起,他只要负责享受就好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是秦钩应该考虑的事情。
    转变了思路,扶游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浑身轻松,喝粥都多喝了两碗。
    *
    除夕一过,就算是开春了。
    冰雪消融,去年的雪灾算是熬过去了。
    老夫子带着他的学生们,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要重新上路,去拜访新的诸侯王。
    扶游休整了一下,也准备要南下采诗。
    临行前一天,他终于传召了秦钩。
    那时秦钩正在批奏折,崔直进来,递给他一支竹简:陛下,扶公子拿来的。
    秦钩心中忐忑,生怕扶游要跟他说自己后悔了,不要他做男宠了。
    他闭着眼睛,悄悄掀开眼皮,想要慢慢地看扶游给他写了什么。
    最后崔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声道:陛下,老奴帮您看吧。
    不秦钩把竹简递给他,念出来。
    崔直无奈,看了一眼竹简:是,陛下,扶公子写的是今夜子时,原路返回。
    秦钩一听这话,眼睛一亮,推开奏章就站起来了:给我看看。
    原路返回,是扶游让他翻窗子过去。
    扶游宠幸他了!扶游翻他的牌子了!
    秦钩恨不能变成原形,冲出去跑两圈。
    他看向崔直:你都看到了,去拿件新衣裳出来,我晚上去扶游那里。
    是。
    秦钩把竹简收进怀里,然后坐下,重新拿起笔批奏折。
    在崔直还没有挑好衣裳的时候,他就把小山包一样的奏折批完了,把笔一丢,若无其事地走进里间。
    崔直,挑好了吗?
    崔直回头行礼:陛下,去赴约会,是不是要穿得鲜亮一些?
    嗯。秦钩颔首,想了想,又道,有没有红颜色的?
    崔直顿了一下,正色道:陛下,红颜色还是等成亲的时候再穿吧。
    也是。
    秦钩想起,很早之前,崔直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他要和扶游成亲,崔直劝他换身红颜色的衣裳,当时他偏不肯。
    现在好了,没机会了。
    最后秦钩还是穿了件黑颜色的旧衣裳,这样不显眼,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给扶游带来麻烦。
    *
    这天傍晚,因为扶游明天一早要走,老夫子特意做东,请他和怀玉吃饭,还有一众学生。
    文人的宴会,总是饮酒作诗。
    怀玉一时间没防住,扶游又被劝了几杯。
    扶回来的时候,虽然没醉,但是脸颊绯红,走路也有些摇晃。
    怀玉一手扶着他,一手推开房门,把他放在榻上。
    等着,不许再锁门了,我去烧水。
    扶游撑着头,靠在枕头上,应了一声:嗯。
    怀玉一走,窗户外面就响了几声,扶游闭着眼睛没有发现,秦钩就推开窗子,敲了两下。
    扶游,我可以进来吗?
    扶游蹙着眉,转头看他,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自己喊他过来的。
    于是他点点头:嗯
    得到扶游允许,秦钩才翻窗子进去。
    单膝跪在他面前,帮他把鞋袜脱了。
    怀玉又一次端着热水,站在门前:扶游?你又把门给锁了?好,你等着,我俩绝交,你最好永远不要吃我烧的饭,我明天打死你。
    根本不用扶游吩咐,秦钩起身,轻车熟路地过去开门:又是我,今晚又是我侍寝。
    怀玉把水盆往院子里一丢,哗啦一声:扶游,这就是我们逝去的友情。
    这回扶游醉得不厉害,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有人帮你照顾我,你可以早点睡,我是不想让你太操劳。
    怀玉皱着眉,伸出双手掐了一把他的脸,发了火,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扶游笑了笑,朝他挥挥手,然后看向秦钩。
    他的鞋袜都被脱了,赤着脚站在地上,冷得他直踮脚。
    秦钩把他抱起来,送回榻上。
    秦钩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擦了擦,然后塞进被子里。
    扶游还算清醒,没有上次醉得那么厉害,靠着枕头坐着,让秦钩帮他擦脸,一边道:秦钩,我明天就要去采诗。
    秦钩垂了垂眼睛:嗯。
    今年准备去南边。扶游想了想,我之前不是怀疑,我们这个小世界还在被控制中心控制着吗?怀玉的身体确实越来越不好了,上辈子他没活过二十五,是不是?
    秦钩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比我大一岁,他是在我死后第六年死的,这样说你记得吗?
    秦钩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塞,他实在是不愿意去回想这些事情。
    他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嗯,应该是。
    还有四年。扶游抬头看着床铺帐子,还有四年,我准备带他去南边,买个小宅子,让他好好养身体,看能不能打破这个设定。
    那你呢?
    我这几年就先在附近采诗。扶游摸摸他的脑袋,笑着道,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了?
    喝了酒的扶游,话总是多一些。
    扶游要四五年都待在南边,见不到人,秦钩当然不高兴。
    扶游摸摸他的头发:你不是说,怎么对你都行吗?不许苦着脸,喜庆点。
    秦钩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乖。扶游笑着道,为了验证我的猜想,你在皇都里也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和前世走势相同的事情。
    秦钩点头:我知道了。
    我上辈子十八岁就死了,后来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就要你盯着了。
    我知道。秦钩道,扶游,你不要这样说。
    扶游没有回答,想了想:喊你过来没有其他的事情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秦钩摇头又点头:控制中心要是真的还控制着这边,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还不知道。扶游想了想,但要是这件事情确定了,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秦钩正色道:你别怕,我来查。
    行。
    接下来再没什么话可说,可是秦钩也不愿意走。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
    扶游靠在榻上,眼睫半垂,快要睡着了。秦钩半跪在他面前,一遍一遍地拧干巾子,擦擦他的脸。
    要是找不到事情做,他就真的不得不离开了。
    好半晌,扶游睁开眼睛:别擦了,脸都给你擦秃噜皮了。
    秦钩这才收回手,扶游用手背捂了捂脸颊:怎么回事?越擦越热。
    秦钩正色道:扶游,你的脸很红,今天喝了很多酒吗?
    没有啊。扶游也很奇怪,就是老夫子说,冬天要大补
    他哽住了。
    扶游坐起来,用手捂着脸,捂了一会儿,热意没有半点消退。
    究竟大补了什么他是不知道,但是效果确实很不错。
    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秦钩已经脱了鞋袜,解开冰凉的外裳,坐到了床上。
    扶游转回头,皱眉看他:你在干嘛?
    秦钩正色道:扶游,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扶游惊道:我哪有这个意思?下去下去。
    最后秦钩还是下去了,他像方才一样,单膝跪在扶游面前,虔诚地低下头。
    榻前帷帐垂落下来,落在他身上,烛光透过帷帐,他背对着,面上神色晦暗。
    扶游坐在榻边,两只手紧紧地拽着身边的被褥,指尖白皙。
    也是在这时候,怀玉不放心,在外面敲门,试探道:扶游,要喝醒酒汤吗?
    扶游一激灵,两只手扶住秦钩的脑袋,使劲拍他的肩膀。
    扶游咬着自己的手指,说了一句:不用
    门外脚步声走远了,秦钩抬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最后朝扶游笑了笑。
    扶游脸颊通红,酒气半点没有消下去。他往后退了退,抬起脚,一脚踢在秦钩的肩膀上,正色道:出去。
    秦钩握住他的脚踝,搓了搓他的脚背,好让他暖和一些:好,我马上就走。
    临走的时候,秦钩问他:扶游,以后还会传召我吗?
    扶游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看你表现,你不许派人盯着我。
    当然不会。
    第二天清晨,扶游从榻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吃过早饭,就准备离开了。
    怀玉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你很累吗?
    扶游吸了吸鼻子:还好。
    和老夫子道过别,扶游和怀玉就往南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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