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寝屋内宫灯已熄,赵昀翼躺在榻上,半合的锦帐微微晃动,衾被是徐琬替他换的,帐中隐隐残留着她身上幽靡的花香。
明月珠的清辉透过锦帐照进来,落在衾被上,和他手中画像上,片刻后,豆大的汗从他额角沁出来,随即滚落,没入鬓发。
归于平静后,赵昀翼望着枕侧画像,露出一丝苦笑,暗暗自嘲自己越渐土崩瓦解的自制力,起身重新盥洗,方才睡去。
翌日,替他收拾床褥时,徐琬无意间触到一处濡湿,走到外间时,忍不住问赵昀翼:“昨夜很热吗?要不要换薄一些的锦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知她不懂,赵昀翼仍窘迫得脊背僵直。
面上却是不显,微微颔首:“也好,交给内侍去收拾吧。”
“殿下不是不愿让旁人动你的床榻?”徐琬微微惊诧。
“我更怕你累着。”
赵昀翼从未想过,自己也会陷入这般窘境,同时心口又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坏念头,她手里拿着他夜里思念她的证据,她却浑然不知。
待成亲之后,她懂得了,不知会如何羞恼?
春闱在即,太子涉嫌科考舞弊、卖官鬻爵,自然不能再主持春闱事宜,圣上似乎备受打击,查证的同时,病了好些日子,诸事都落在赵昀翼身上。
接下来,他早出晚归,连见到徐琬一面也不容易,倒是甚少闹她。
徐琬帮着他做些微末之事,成日里竟是最闲的一个,去紫芜殿找孟黎,却见孟黎不知怎的,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孟姐姐是不舒服吗?还是在担心殿下?”徐琬坐在她身侧,眸光扫过她腰侧位置,从前随身携带的剑,似乎很少再见她练。
“我担心他做什么?”孟黎摇摇头,望着宫苑那边,不知哪位小公主放飞的纸鸢道,“琬儿,你有没有整日去想一个人?睡觉时想,看书时想,吃到好吃的想问问他喜不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又会想他会不会不喜欢?”
这样啊,听着她的描述,徐琬脑中似有一杆笔,一笔一划勾勒出赵昀翼的眉眼身形。
唇瓣微弯,徐琬笑得温柔,歪着脑袋望向孟黎:“孟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不啻平地惊雷。
“不可能,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孟黎矢口否认,心口却是砰砰直跳。
她喜欢徐琛?那个只喝过一次酒,险些被她举剑刺死的徐琛?那个醉醺醺的,见她被人险些推倒,忽而跑来挡在她身侧替她出头的,傻里傻气的臭书生?
“孟姐姐,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骗得了我,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徐琬没问她喜欢的是谁,若孟黎愿意,自然会告诉她,她也很替孟黎高兴,心有所属虽有些煎熬,却也是最能给人力量和勇气的事。
“春闱在即,孟姐姐不如好好想一想,若真喜欢,待放榜后,请圣上赐婚也是一桩美事。”徐琬细细宽慰。
孟黎听在耳中,这话在她心口盘桓许久,对,等春闱过了,她一定去找那个臭书生问个清楚!
武宁侯府,太子妃回到娘家,求侯爷为太子遮掩周旋,侯爷尚在犹豫,世子谢清玄率先夺门而去。
“太子殿下知法犯法,父亲若要同他沆瀣一气,以后我谢清玄便再不是武宁侯府中人!”
侯府上下的仆婢们谨慎小心,大气不敢出,侯夫人望着谢清玄决然离去的背影,心如刀绞,不顾颜面,跪在侯爷脚边哭求:“侯爷,您快派人把清玄追回来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
“大嫂,武宁侯府同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若有事,清玄的世子之位也保不住,您还是劝劝清玄吧。”太子妃也看不上太子的做派,哪里是储君所为?
可她膝下小儿尚不满三月,若太子有事,她们能有什么好?
武宁侯在书房关了半日,仍未露面,只吩咐官家好生送太子妃出府。
幸好,幸好清玄一直跟随七皇子殿下,他们武宁侯府并未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即便太子出事,武宁侯府的地位却仍旧稳固。
春闱前一日,太子科考舞弊、卖官鬻爵之事,被刑部查明,大理寺核实,圣上震怒,当即下旨昭告天下,废除赵旭廷太子之位。
在槐米胡同借住数日的谢清玄,终于回到武宁侯府。
紫宸宫中,赵重岳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重。
这些年他勤于朝政,积劳成疾,一朝病倒,身体溃败如山倒。
细细看过赵昀翼送来的春闱卷宗,赵重岳一脸欣慰:“翼儿,你不愧是朕亲手教出的好儿子。”
这种话,他也曾对太子说过吧?赵昀翼暗暗想着,可那又如何,如今父皇废太子也是毫不留情。
父皇是个好帝王,可他真正在意的,似乎只有这万里江山的稳固。
不论前朝后宫,他都平衡得很好,即便再宠爱母妃,也不曾将后宫打理之权交给母妃。
思量间,却见赵重岳自身侧博古架上,取下一道明黄圣旨,展开来,递给赵昀翼。
“翼儿看看这个。”赵重岳面上含笑,语气却有些莫名。
赵昀翼淡淡扫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接过圣旨,意料之中,是一道立他为太子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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