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愕然,将旧日称呼也叫了出来:“姑娘此前不说怕家主起疑心,慢慢来么?”
“还能慢慢来么?”薛晗额上冷汗涔涔,“今日邱平的话你还没听明白?”
莺儿回忆着午后钟萃园中的那一场交锋,邱平话里话外只说,仵作验尸说女尸生前曾遭苛待,如果那具尸体真是所谓的蒋源妾室丁氏,那便是屈打成招迫人殉葬,在官府早禁了殉葬之俗的当今,这无疑是个滔天罪名,而如果不是丁氏,等见了官,这出戏就更精彩了。
说来说去,总归没提过这是自尽。
蒋正今晚愿意在她这儿歇下,多半也是听出了几分邱平的话外之意,想求她妥善处理此事的缘故。
“听邱平这意思,沈还必然要小题大做,到时候见了官,丢了府上名声不说,此事可大可小,若真将府里闹得天翻地覆,恐怕也腾不出手来办这簿子的事。”薛晗自言自语地琢磨起来,“只是不知为何他非要对这等小事如此较真,明明是自杀他杀都说得通的事,本可睁只眼闭只眼。”
莺儿直犯嘀咕:“会不会也是为了那簿子来的?”
“这事他应该不知道才对,爹爹怕再生事端,没告知过旁人,前几日来信也未提及此事,只说能拿到就行,也没催促,京中应当并无异常。”薛晗摇头,“况且昨日邱平也说,等再隔几日北边儿雁山上的积雪融化得差不多,官道清理出来后,他们一行便要动身返京了。若是为了这簿子来的,岂会空手便归?”
“如果不是特意为此而来,那无非是另有所图,总不能是他沈还为官清正非要替天行道。夫人要不派个人去探探那姓沈的的意图,也好思量后续的化解之法?”
“咱们家里的戏倌儿连沈还那厮的身都近不了,怎么探?”薛晗瞪她一眼,“你不也没成事?”
莺儿脸一热,略一沉吟,试探道:“新请进来的徽班是外地来的,也不能信,夫人要不派正院那位去试试?”
薛晗侧目,莺儿忙将今日含汀榭中发生之事与她细说了:“沈还一来便寻了由头将护院都遣走了,这消息还是远处的暗哨递过来的,虽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但二人同在水榭里头待了盏茶功夫有余。奴婢晚间遣人去问过小苔,小苔说是沈还恰巧到那儿歇息,嫌筝声扰人将人赶走了。”
薛晗眉头微锁,思及管家也说,昨日蒋正欲行荒唐事,也恰巧被沈还撞了个正着,还因此被邱平出手教训了一通。
沈还是何等人,接连两次巧合……恐怕便不是巧合。
薛晗略一思索,觉得此话未必没有可能。
莺儿见她不做声,以为她不认可这想法,遂改问道:“既非如此,又让那贱婢躲过了责罚,夫人还要追究么?”
“我和她计较什么。”薛晗一摆手,“你瞧我和蒋正如今可还有半分情分?值得我没事便自降身份同她吃味。她既目睹了茯苓之事,等蒋正腻歪了,我自会赐她一杯毒酒了事,但我平素理她做什么。她若今儿个不勾得他连正事都不顾,在下人面前给我个没脸,我也懒得教训她。”
“倒有几分本事,让那窝囊废只将眼睛长在她身上不说,还能搭上沈还那厮。若她和沈还之事是真……”她说着双眼微眯,“上回邱平说沈还好的是不是就是这一口?”
“是,邱平说的那三点,倒是全都对得上。”
薛晗人愈发虚弱,缓缓扶着莺儿的手坐在榻沿:“明日把人带过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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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薛晗身上的不适减轻了些,反倒是蒋正有求于她,上午鞍前马后地忙活了好一阵,午间觉得困乏,便在次间睡过去了。
薛晗见他睡得熟,派人去传殷殷过来问话,因她带病不便外出,又要避开蒋正,便挪到后头倒座房见了殷殷。
殷殷到时,薛晗见她过来,淡淡一笑:“昨儿的筝练得如何了?”
小苔分明告诉过她,莺儿昨日已遣人过来问过,眼下薛晗又问起,多半是要问罪的意思,殷殷垂首,恭谨答道:“昨日扰了贵客,故未……”
薛晗打断她,笑说:“昨儿在外头,沈大人能救你。前日在正院,沈大人也有见家主的由头去替你解围。眼下在女眷内院,沈大人恐怕不便到此处来,我若要教训你,你有法子逃脱?”
殷殷将头埋得越发低:“夫人说什么,奴婢听不懂。但若夫人要教训奴婢,奴婢自当领罚。”
“是么?”薛晗转着腕上的玉镯,淡笑道,“偏我今日并不想教训你,只想赏你。”
殷殷一愣:“无功不受禄,奴婢不敢。”
“你想要什么?”薛晗收起嘴角的浅笑,“想给家主做侍妾?若是想,趁着还在热孝期内,今儿我便做主让你过了明路,就以茯苓的身份抬了你做妾,茯苓家里自有我来打理。”
“夫人有话直言,奴婢惶恐。”殷殷自然不能信她的话,她见过薛晗最狠厉的一面,深知薛晗并非善人,无论嘴上说得多好听,断也不能信。
“沈大人当真瞧上你了?”薛晗直楞楞地盯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然而殷殷躲闪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奴婢卑贱之身,岂能入贵人的眼。”
这点动作没能逃脱薛晗的眼,薛晗彻底敛了脸上的笑意,看向莺儿:“她那姨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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