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喝了几口鱼汤,这股怪异的味道才冲淡些,但还是觉得舌头有些麻麻的,像是有火在烧。
一道难以捕捉的寒光从陆一鸣眼中一晃而过,了无踪迹,他将抬起的手默默放下,这人要是敢胡来
顾焕吃遍天下美食,还没吃过这么奇怪的菜肴,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虽说味道奇怪,凭他多年经营酒楼的经验,这菜定会大火。
一粒粒豆角入口,眼见着这一小碟酸豆角见底,他又喝了几口汤,等味道淡一些,询问道:这是什么?
不过是瞎琢磨的东西。
顾焕可不相信陆一鸣的说辞,哪道菜不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哪有这么容易。
他见陆家人也馋得流口水,顿时满足了:买断,开个价。
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农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合作共赢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有什么理由不推动一把?
陆一鸣摇摇头,在顾焕以为对方不卖时,声音再次响起:鄙人见识浅薄,不精通于此,阁下开价吧。
自从了解到上次卖何首乌略亏之后,他自我反省一番,对方报价,他才能判断是将价格加一倍还是砍一半。
说到底,还是吃了不懂这朝代物价的亏。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悦来酒楼的买断价格,小菜二十两如何?
二十文不到的成本,能卖到这个价格,陆一鸣确认这人确实对他有所图。
不过辣椒这种东西,无法做到人人喜爱,一旦宣传出去,短时间好坏难断,倒是可以让大酒楼先试个水。
成交。
七十两入手,陆一鸣洋洋洒洒写了两份菜的制作步骤,并画了花椒的图示,交给顾焕。
顾焕食指弹了弹墨水还未干透的纸张,赞叹道:倒是一手好字,可准备科举?
非也,志不在此。
来陆家之前,他考虑的是利用权势地位,诱惑这人,但相处过后,他改主意了,字如其人,这人天生有一股散漫的味道,这一招恐怕行不通。
招揽不成,倒是可以结交一番,顾焕作揖:鄙姓顾,名焕,字景之。
陆一鸣回礼:陆一鸣,无字。
顾焕食指指天,假装看不见那高高挂起的太阳,睁眼说瞎话:天色不早,我们该启程回去了,今日多谢陆兄款待,让顾某饱了口福,他日陆兄去镇上,可得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一旁的护卫递过信物,陆一鸣接过:必然。
临走前,顾焕恬不知耻地顺走锅里未盛出的鱼汤,又抢走半坛酸豆角。
这让陆一鸣一阵肉疼,这么大一个酒楼的老板,也好意思抢他们的食物。
******
夫君,秋衫做好了。
顾焕走后,裴星拉人进房,紧赶慢赶,总算在立冬之前,将外衫赶制出来,他在内部填充了些棉花,等天气再冷些,可再做添加。
这衣服做得巧,线头埋在深处,看不出缝制的痕迹,外衫的衣摆处绣上花纹,精致又淡雅。
看不出来,这人还深藏不漏。
小东西在他周身像是小蜜蜂般转来转去,替他宽衣,又踮起脚尖替他套上新装,来回忙活,时不时替他抚平胸前和腰身的几处褶皱。
衣裳贴合身线,正合身,裴星眼中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对这很是满意。
陆一鸣只觉得一双柔骨在他身上煽风点火,在这密不透风的卧室内,他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燥热。
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还在说些什么,他脑中混沌,没有听清,回过神时,自己的大拇指已然盖住对方的樱唇,反复摩挲。
夫君。裴星的这一声夫君不同于往日,带着一丝娇羞和轻颤,眼中带着他看不懂的期待。
也不知道占了多久便宜,那薄唇在他指尖下竟愈发红润,像是在诱人品尝。
陆一鸣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心猛地一跳,他撤回手,暗地里指尖来回搓转,似有余温停留:无事,嘴角有些脏物,我替你擦去了。
为了尽快散去这不自然的氛围,他快步走到窗台前,推开窗户,送凉爽的秋风入屋。
这一转身,他正好错过裴星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第26章
七十两银票摆在同一张八仙桌上,四个人围坐一团,紧皱着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施法做功。
哎,这钱生的容易,我有些不安心,阿宝啊,你这不是从大厨那学来的吗?这,不经人同意卖给他人合适吗?
两个菜卖这么贵,不就是这样那样简简单单做一下吗?
陆母眼馋这七十两,但也图个安心,自家儿子要是偷卖人师傅的菜谱,可就不厚道了。
娘,你放心,这些菜并非偷师所为,不会有牢狱之灾。
追根溯源,要问谁创造了这些菜还真不好说,只能说是集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他无非是借了后世的光,搬运至它们记载的历史前。
那就好,那就好。
陆一鸣出征前,家里的顶梁柱是陆父,这一点毋庸置疑,一鸣回来后,这几日的行为做派陆父看在眼里,只需用四个字概括:刮目相看。
十六岁的一鸣,只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木讷又稚嫩。
二十一的一鸣,主意大,稳重老练,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已然能挑起整个家的重担,他既欣慰又心疼,能成长至此,必是受了不少苦。
这七十两你作何打算?
过惯了贫苦生活的一家子突然横生一笔钱,霎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想法简单,拿其中几两做日常开销用,其余的踏踏实实存入钱庄,还能收些利息,安稳些便好。
年轻人的想法不同,一鸣要是有他用,他们也会支持。
陆一鸣暂无其他想法,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之前下雨时滴落的水:我想将屋子整顿一番,最好能新造一座。
农家盖房,花销不会太大,他预算三十两。
这里的房屋风格太过简陋,之前是没钱去管它,现在既然无急用之处,那将这些银两用来盖房子在合适不过。
这纯天然的泥草和泥地,一旦下雨,简直是人间噩梦。
走路时泥巴赖上鞋底,非要和它走天下,吃饭时大自然的馈赠也不少,见人没有汤水,特意在屋顶聚集给你浇一勺。
其他三人虽然觉得这屋子没什么不好,但既然一鸣提起,那便按照他的来。
陆一鸣学的是计算机,课外接过不少房屋建模的单子,脑海中早已形成各种样式的架构图,这会儿只需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便可。
设计图由陆一鸣操刀自制,建造房屋的工程不小,要是简单的建一座房倒是花不了多少功夫,精益求精,既然做了,那么新房夏日避暑和冬日御寒就得考虑在内。
说做就做,这一忙便是从下午直至深夜。
小家伙坐在他的身旁,时不时替他僵硬的肩膀捶一捶。
这图纸越画越精致,裴星精神得很,一点儿都不犯困,这会儿终于完工了,他正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嘴唇因震惊而微张,陆一鸣心情舒畅,心中暗自得意。
呼夫君太厉害了!
裴星一激动,声音止不住拔高,说完后瞬间捂住嘴巴,大眼转动一圈,生怕吵着隔壁已经入睡的长辈。
陆一鸣被裴星的夸赞和表情取悦道,但面上还是轻飘飘地说:行了,洗洗睡吧。
设计图是完成了,动工还得等秋收之后,等村里人打谷结束,才能招到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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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村里人算是倾巢出动,赶着收捆晒干的稻谷,拿回家去打。
星哥儿!
熟悉的声音响起,裴星赶紧从忙碌的捆稻中抬起头,欣喜地朝着声音方向转过头去:树哥儿!你回来了?!
来人挺着大肚子,大老远就朝裴星挥手。
树哥儿姓黎,单名一个树,与宋大娘家只有一墙之隔。
当初嫁到五河村,裴星遇到胡搅蛮缠的宋大娘,还是与他同岁的树哥儿看不过,出面替他解围。
树哥儿活泼,不擅长针线活,经常来请教他,他受欺负,树哥儿挺身而出,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去年十一月,满十六的树哥儿嫁给镇上的一名商户,两家是娃娃亲,过年回来见树哥儿面色红润,想来是日子美满,裴星是真心替对方高兴。
今年年初时,树哥儿还同他说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怀上,这会儿回村,瞧这肚子形状,怕是开春不久便有了。
星哥儿,想死我了!树哥儿一把拥住裴星,后者小心翼翼避开他圆鼓鼓的肚子,生怕磕着碰着。
这相拥的姿势,陆一鸣只看一眼,视线聚焦黎树放在裴星背后的两只手,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良久,他收回视线,越过黎树的肩膀,看向一旁护着黎树的男子,后者对他点头致意。
几个月啦?
裴星的手不敢触碰这肚皮,生怕他一不小心戳破了气,对方表演个当场卸货。
六个月不到,下月中旬临盆。
哥儿生育一般七月即可,少受三个月苦难,多增生产风险,在这医疗技术水平低下的朝代,难产去世的不在少数。
恭喜!树哥儿马上就当爹爹啦!
想起什么,裴星小声凑近对方耳边:上回你说的话本,能否能否借我一观?
裴星羞红了脸,完全不敢转头去看陆一鸣,刚自己那么小声,夫君应该没听见吧。
树哥儿的视线在星哥儿和陆一鸣之间反复横跳,一脸戏谑。
这两人居然看对了眼,不过陆一鸣之前不是喜欢宋妍吗?
以前陆一鸣在村里的风评不错,但架不住这五年空白,谁知道会不会变,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有些担心星哥儿,怕他受委屈。
不过刚一套陆一鸣极其熟练取过星哥儿手上水稻的动作,想来两人相处还算不错。
行,我下次回镇上了,叫人给你捎过来,我怀孕是用了第七和第十六页的动作,你估量着自己的承受能力,量力而行。
树哥儿未详细描述,但这些足够裴星面红耳赤,忙捂住他越说越响亮的声音,同时撇过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夫君,贼心虚般移开。
谢谢你了,树哥儿!
这点小事,客气什么,说不准明年的今日我们俩的娃都能下地挖泥巴了呢。
玩泥巴不现实,隐含意非常清晰。
孕夫久站不易,没过一会儿,两人起身告辞。
走出不远,树哥儿刚还挂在脸上的笑脸瞬间垮下,语气蔫蔫的:你说星哥儿和陆一鸣能不能成?
男子想起之前对方专注的眼神,笃定道:能。
树哥儿只当他夫君在安慰他,但心里头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心里默默祝福星哥儿。
道别后,见两人相依离去的背影,裴星摸摸自己的肚子,暗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装上娃。
对方的小动作自然避不开陆一鸣的目光,他注意到裴星从见着树哥儿开始便悄悄捂肚子。
现在吃完中饭不久,照理来说距离消化完还有段时间,但他还是关切地问道:你这是,肚子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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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作结束,一路上裴星都在生闷气,不想理夫君,这榆木脑袋,到底要他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开窍。
陆一鸣不明所以,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会肚子真的很疼吧?
进了房,他悄悄坐到裴星的身旁,大手附在对方的肚皮上,隔衣传热。
不是闹肚子,难道说是?
他的浓眉拧成一团,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见人还是不理他,他才一脸纠结地问:你,是不是姨妈来了?
第27章
据他所知,女生每个月都会有特殊的日子,难道这里的哥儿也有?怪不得能生娃,原来如此,恕他孤陋寡闻。
这段时间哥儿的情绪会变得敏感,得多多照顾,陆一鸣这么想着,去灶房泡了一碗红糖水,在对方迷惑不解的眼神下,提醒道:多喝热水。
裴星不明就里,迷迷糊糊接过这红糖水,在陆一鸣的注视下,咕噜咕噜喝下肚,纠正道:我阿爹没有妹妹,我没有姨妈。
也对,古时好像并非这么称呼,是他表述不清。
陆一鸣一本正经地说:来姨妈表示来月事,你们哥儿是不是每个月也会?
说起这么私密的事,陆一鸣还挺难为情,不过更羞恼的另有其人,裴星重重的将碗塞回陆一鸣的怀里。
月事?哥儿哪有月事?
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就像是得不到关注的小孩,暗中发现自家阿爹将他渴望已久的糖果毫不在意地给了陌生人。
他的心中莫名酸胀,夫君知道女子会来月事,却不知哥儿根本没有这回事。
但凡稍微了解一下哥儿的情况,都不会说出一番话来,这恰好说明夫君对哥儿一点兴致都没有。
也是,夫君喜欢的本就是女子,娶他也是被逼无奈,就算他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夫君也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他这些天到底在奢望什么?
夫君待他的模样分明同隔壁刘姐待她家十岁大的儿子别无二致。
不久前,他还臊着脸向树哥儿讨要这画册,就算拿到了又如何?根本用不着它,夫君压根不想和他生孩子。
他双手紧拽着衣袖,暗自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夫君最不喜欢的便是这副懦弱的模样。
夫君,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他心中发堵,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但出口的颤音还是将他的情绪泄漏得彻底。
兴许是情绪波动太大,陆一鸣从他这句话中感受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头一回觉得慌张无措。
这是,怎么了?
是肚子疼得紧吗?刚才这红糖水没用吗?那我带你去找李大夫,实在不行,咱去镇上医馆,没事的。
即使自己耍小性子,夫君也只当他是身体难受,对他温声细语,不认为他是个麻烦。
好温暖啊,这样的夫君,一点儿也不想放开。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