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这一日又赶上她的生辰,心情转瞬雀跃。
关鹤谣给掬月打了一只篆刻“平安”二字的小金锁做礼物,又费了好大劲做了一个蛋糕,喜得小丫头嘴咧到耳根。
丰盛的夕食过后,关鹤谣领掬月看了她柜里一个大木盒。
“郎君生辰是正月十九,这是我给他备下的礼物。若是……我不能亲自给他,你就替我送了。”
“啊?”掬月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有这个嘱托,“小娘子不给郎君过生辰吗?”
“……正月嘛,说不定食肆里太忙,我抽不开身。”
掬月咯咯笑起来,“那郎君会来找你的呀!他总会来找你的。”
关鹤谣捏捏她的脸蛋,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掬月回了屋,关鹤谣早早睡下,第二日不到卯时就醒了。
十一月廿六,阴极而阳始至。
是日,冬至。
第148章 新奇汤圆、寒夜奔 可没人能回答她。……
面对老僧的箴言, 关鹤谣陷入了一个十分纠结的怪圈。
可能前一秒她还凄凄惶惶地害怕,然而后一秒就觉得自己又行了,老僧所言都是胡说八道。
这种反复横跳在冬至当日展现得尤其明显。
她初醒来时只觉得心慌难耐, 全靠“战斗至最后一刻”的华夏坚韧精神才强撑着起身, 按时开了店。
可现在,被许多人围着卖汤圆,她又深感自己生龙活虎,被温馨的市井之声镀了一层铠甲,从此百毒不侵。
“给我来一斤黑芝麻的, 还有半斤雨花石。”
“好!”她笑着应下,称了一斤圆鼓鼓的白胖汤圆,又将竹铲伸向一筐有着美丽纹路的汤圆。
雨花石汤圆——今日的时尚单品, 一经推出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并非绝对的定数,但北方冬至吃饺子, 南方则大都吃汤圆。
如平常时逢节庆一致,关鹤谣今日也是闭店,只卖时令吃食。于是早起和掬月、盛玉一番流水线操作,包出数十斤汤圆。
若说有什么汤圆最适合在这金陵城卖, 非雨花石汤圆莫属。
白的是糯米、黄的是黏小米、乌红的是黑糯米,三种颜色的面团经过精细的贴、折、拍, 混合出了雨花石一般的纹路。
那些纹路有粗有细, 不仅非常清晰, 而且线条柔和自然,拿在手里几可乱真。
而在摆在一旁的那碗煮好的样品中,雨花石汤圆更显诱人。
水将汤圆皮润得滑腻光亮,面团颜色熟后也更鲜亮。汤圆静沉于水,在水波纹的微微晃动中, 真的就同几颗雨花石一般莹润可爱。
雨花石汤圆的馅料和普通的汤圆一样,不过是黑白芝麻、玫瑰豆沙和奶黄。
但因为卖相着实新颖,哪怕价格贵了一倍仍供不应求,又带动其他汤圆也很快售罄。
不到半个时辰,关鹤谣就收工锁了铺子,牵着驴带着几个伙计往自家卤鲊坊而去。
冬至如寒食一般,官府允许赌博,一点点寒冷根本无法禁锢百姓的热情,到处都无比喧闹。
这一路上几人玩了不少关扑小游戏,掬月照常欧得大杀四方,赢了小奖品、小零食无数,给接下来的昼食增光添彩不少。
今日大家要吃一顿庆祝冬至。
毕二一家四口,加上掬月、小胡还有几个短工……这么一大群人,关鹤谣便决定一起包饺子吃正好。
如此,这个冬至也算是过得南北结合。
热热闹闹,调馅儿的调馅儿,擀皮的擀皮,连珠娘和康郎都上手帮忙,包出几个四面漏风、歪歪斜斜、总之勉强能煎着吃,绝对不能下水煮的饺子。
于是煎的、煮的,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不间断地上桌——
羊肉大葱的皮薄馅儿大,用的是肋排嫩肉剁出的肉馅。加入花椒和大葱的刺激辛香,调得让人闻一闻气味就周身暖意洋洋,咬一口更是满嘴流油。
萝卜本就是是素馅中最鲜的一种,又加了虾皮增味,水汪汪的萝卜丝吸尽了虾皮的鲜灵,连吃五六个也不会腻。
再配上小米南瓜粥和酱蒜辣油……众人吃得险些塞不进饭后的汤圆。
“这一年辛苦大家,多亏你们踏实干活,咱们的生意才越来越好。”
关鹤谣给每人都发了奖钱,再三感谢他们的努力工作。
众人都觉得她今日情绪尤其昂扬,和往常的沉稳淡定很不一样,却只想着是过节开心所致,都欢欢喜喜收了奖钱道谢。
皆大欢喜的一顿饭吃完,关鹤谣本该和掬月一起回去。
然而,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掬月今夜在卤鲊坊留宿,转身骑上小驴独自离去。
薄暮冥冥之际,她才又回到阿鸢食肆,径自上楼,坐在桌边捶着腿发呆。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去的地方也去了,她想。
这一下午,她去了刘家香饮自铺、慈幼局、八仙楼还有几家相熟的供货商那里,都是简单拜访,说几句话就走。
她甚至又回到了关府附近。远远望着那扇自己曾无数次进出的小门,心中感慨万千,真是梦开始的地方。
只是不知梦终结于何方。
她死过一次,并不在乎再死一次。
只是当她信驴由缰,在街市上乱逛时,她深知,自己是不想离开这里的。
关鹤谣向来直觉很准,她总觉她今日不会出事,毕竟她已平安度过三年穿越时光。而这冬至,眼看不到三个时辰就要过去了。
只是防患于未然,她确实有意在最后避开众人,选择独自在家。
“要是出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总不至于是天雷劈下来,渡劫一般丧心病狂?
她抬头看看屋顶,自己被自己逗笑,转身拿出了要留给萧屹的那个木盒。
里面并没有什么太珍贵的东西,无非是二人合写的菜谱、关鹤谣留给他的信,还有龚郎君画好的扇面。
那扇面笔触细腻,松树的繁茂苍翠对应白鹤的轻盈灵动。关鹤谣在上提了一首诗,戴叔伦的《松鹤》:雨湿松阴凉,风落松花细。独鹤爱清幽,飞来不飞去。
指尖流连,她来回抚过扇面,像是轻抚恋人的脸庞。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去楼下柜台翻出一副小小的画轴。
龚郎君是个风雅的讲究人。
除了依约送来扇面,还感念关鹤谣借画与他观赏,因此赠她一副亲绘的消寒图。
画面上独一枝遒劲的梅树枝,瘦而老,意蕴无穷。
枝干上朵朵梅花皆唯有轮廓,而未着颜色。
这总共九九八十一瓣白梅花,是要从冬至这一日开始,每日晓妆时点染一瓣。
梅花点遍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待到白梅全绽成明艳的杏花之时,寒已消,春已深。
关鹤谣用自制的口脂仔细染了一瓣花瓣,素净的图画霎时鲜活了几分。
满意地在那瓣嫣红上落下一吻,她将这消寒图也放进了木盒。
想把春天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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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图什么?简直荒谬。”
赵铭转动手中玉杯,正与门客下属们说笑。
今日清晨,圣驾往南郊祭天,他随行归来之后,这穆郡王府便是整日宴舞,觥筹交错。
“本王刚听闻这消息都不敢相信。纵然出身不高,他也不至于如此自轻自贱娶一个商户孤女。”
众人见他嘴角牵出恶劣的笑,便知他中意这个话题,争先恐后随声附和。
“可见萧屹已被国公府视为弃子。”
“这婚事确实贻笑大方。”
“不消几月,您要拔除他便是易如反掌。”
“这倒未必。”
赵铭摇摇头,示意众人息声。
“信国公府那些人总不按常理出牌,不能因一桩婚事便莽然推断。你们看关潜之前为他这儿子邀功的模样,还有他最近在朝堂的上蹿下跳……”
赵铭蹙起眉,本来幸灾乐祸的语气忽然低下来。
说不定,娶个小门小户的妻子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不会像他的王妃,整日哭哭啼啼,为了娘家求他帮忙。
河北众官员,以安抚使岑立和知州蒋仁为首,串通一气,贪下了朝廷多年来拨发的修堤款项。
这导致河北境内堤坝每年岁修,要么偷工减料,要么干脆就没修。
今年四月,洙州黄河一遭决堤,吓得蒋仁担心东窗事发,朝廷之后会追究。
于是七拐八拐,作为赵铭王妃舅妈的哪一房劳什子族兄,蒋仁求到了他这里来。
本王还不算仁至义尽吗?
赵铭眸光骤然变冷,衬着他仍翘起的唇角,说不出的阴鸷。
他亲自前往洙州打点,为此,多少人讽刺他是巴巴去抢赵锦的功劳?
明明是那蒋仁自己不中用,软弱又愚蠢,暗中被关潜捉住了无数小辫子而不知。
近些时日,关潜表面上留京专心陪伴老母,筹备儿子婚事,连同僚宴席都极少参加,实则暗中联络故交、监察御史,就准备将河北那一串儿萝卜全拔出|来。
赵铭揉揉眉心,深感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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