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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能不提那两条鱼了吗,何兴家抹了把脸,转而说起了别的。
“还有我上回拿回来那麦乳精,也是人程知青给的。”
“你不是说那是你在县城买的吗,那东西不便宜吧,你说收就收了!”李二英有些不安。
“那是程知青在京市的父母给她寄的,她说自己年轻不用喝那个,让我拿给你和二丫喝的。”
“她真这么说?”李二英倒是不觉得自己需要喝什么麦乳精,但是程茵能这么想着她,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那可不。”何兴家知道李二英在担心什么,何兴业找的县里的对象就那样看不上她,程茵是大城市来的,她怕再来一个秋莹莹那样的儿媳妇。
“娘,我说过的我找的对象你要是不满意,我就不和她好了。”
李二英脸上漏出些欣慰之色,对程茵一下子印象大好,嘴上还道:“别胡说,人家姑娘孤身一人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你可得对人家好一点。”
“我知道的,就是我在县城培训还得好些天,这段时间怕是回不来了。”何兴家故作为难。
“你放心,你不在娘会替你照顾她的。”李二英连忙对何兴家保证。
“也不用娘你怎么照顾,你看着别让人欺负她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何兴家就准备回县里去了,他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和程茵交代一下似乎不太好,所以一大早等在从知青院去上工的路上。
没多久知青院住的几人便结伴往地里去,他们看到何兴家等在路边,表情各异。何兴家挨个扫视了他们一眼,特意观察了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这也是他来这里等程茵的另外一个原因。
邹凯不用说,一如既往地鄙夷,陈阳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知青表情都挺正常,还有个男知青,好像是姓许,见到他目光比较复杂。女知青们除程茵外,潘晓晓昨天就见过,看到他直接翻了个白眼,还有个来得比较早应该叫周红的女知青,表情和邹凯差不多,明显是看不上何兴家的,至于最后一个似乎是漏出了一抹幸灾乐祸?
“程茵同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何兴家叫住程茵。
程茵有些羞涩,但还是走了过来。
“我今天就要回县里了,走之前和你说一声。”何兴家看着程茵说道。
“嗯。”程茵点点头,想要嘱咐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何兴家开口道:“你最近没去过县里吧,你以后要是想寄什么东西可以交给我。”
何兴家想起孙主任那边的事不知道还要多久,程茵还是避着点好。
“我知道了。”
“对了,昨天忘了问你,关于咱们俩的传言你知道是谁传的吗?”
“我猜是邹凯或者周红,可能周红从邹凯那里知道了你,然后传出去的。”程茵迟疑道。
“那个和周红走在一起的女知青是谁?”
“那是席月月。”
“你和她关系好吗?”
“还行吧,她不怎么爱说话,我们也没闹过矛盾。”
“这样啊。”何兴家若有所思,提醒道:“你平时还是多提防她一下吧。”
程茵有些疑惑,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15章 .石磨
何兴家回到畜牧站之后,果然又换了个人带他们,这回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人,姓杜,大伙都叫他杜师傅。相比李奇,杜师傅话少很多,但给牲畜看病的经验还是挺丰富的,也不像李奇一样只会看猪。
接下来几天,杜师傅结合着他以前经手过的治疗案例,给他们讲解了几种主要牲畜可能会得的病症以及处理办法。何兴家听了后觉得受益匪浅,杜师傅虽然不是个健谈的性子,可比李奇靠谱多了。
有次讲完课,杜师傅还对他们感叹道:“现在村里人养牲畜还是靠经验更多,有时候牲畜生了病,要么靠自己熬过去,要么是让村里的赤脚大夫给看的,很多赤脚大夫也没有正规学过,都是凭经验在治,很少有村里人会找畜牧站给牲畜看病,这就导致经常有牲畜得不到有效救治就死了。”
何兴家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来有些村子偏僻,离县城确实太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二来在村里人看来畜牧站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村里人不自觉的有股怯意,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结果在杜师傅说完这话没两天,就发生了一起类似的事。
曲县下属范围内有一个叫石磨村的,和何兴家所在的大岗村不隶属一个公社。这个石磨村比起大岗村距离县城还要远不少,步行的话得走上三个半小时。他们村有两头毛驴,一公一母,昨天不知道怎么吃住了,得了肠便秘,一整天状态都不太好。
驴子是很容易得这种消化疾病的,村里一开始也没太在意,结果不承想,今天早上发现那头母驴死了,这下村里人害怕了,他们村总共就两头驴子,生怕剩下的那头公驴也死了,急忙派人骑着村里唯一的那辆自行车来县里畜牧站找人。
杜师傅听说后,立刻就决定赶过去,难得的实践机会,他是想带几个培训的人一起去的。带谁不带谁先不说,石磨村距离远,为了赶时间,他们得骑着畜牧站的自行车去。而自行车现今可是个稀罕物件,会骑的人就没几个,也不可能让你现学。
所以杜师傅直接询问谁会骑自行车,只有何兴家和另外一个小伙子说会骑,杜师傅当即决定让他俩跟他一起去,这样一来其他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其实严格说来,原身是没骑过自行车的,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呀,何兴家只要会骑不就行了。虽然这二八扛何兴家一开始骑得不太老练,骑了一会儿也就骑顺了。
路上听石磨村的那个人介绍了下,何兴家才知道,别看石磨村位置偏远,人家还是有自己的传承的。他们村之所以叫石磨村,就是因为他们村子中间有一个大石磨,那个石磨在他们村子里已经传了好几百年了,是他们村子里寿命最高的。
他们村养的那两头毛驴主要就是用来拉石磨的,为了应景,他们还给那两头毛驴一个起名叫石头,一个起名叫磨磨,如今死的那个就是磨磨。
等他们赶到石磨村时,已经半下午了,那头母驴还在牲口棚里躺着,公驴估计跟它相伴多年,感情很好,即使自己也不舒服,还不停地用头去蹭母驴,大概想试图叫醒它。
杜师傅把公驴牵到一边,开始给它做检查,最后判断确实是结症,他询问生产队长给毛驴吃了什么,生产队长把平时负责照看毛驴的赵二叫了过来,赵二说就是按照平时那样喂草料的,没给驴子吃过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不过何兴家看他说话时眼神闪躲的样子,总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没说。
杜师傅见问不出什么了,就说要用温肥皂水给驴灌肠,最后还把手伸进去才把结团掏出来,至于这期间驴说了什么,何兴家表示他并不想听。
弄完这一切后,天色已经快黑了,石磨村的生产队长说天晚了路不好走,再加上怕毛驴还有什么事,让他们在这住一晚,明早再回去,杜师傅想了想就答应了。
晚上他们住在了生产队长家,三个人挤一屋,何兴家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生产队长家的位置不错,房子垒在高地上,站在屋门口能看到村子中间的大石磨。
何兴家找了块石头坐了上去,回想起这些天的培训经历,心生感慨。要说这段时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些差距的。去培训之前,何兴家想的是真正的兽医应该是能针灸,能给动物做手术的,然而现实是他自打来了畜牧站,学得不是给猪做绝育,就是给驴子灌肠。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就在他准备回屋睡觉时,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往牲口棚去了。何兴家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看看。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牲口棚那个方向就传来了一声惨叫,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啊!”
这声音把不少人都吵醒了,石磨村的生产队长衣服都没穿好,就慌忙跑了出来,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何兴家正想要回答,就见又有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往牲口棚去了,紧接着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女人哭喊声:
“斌子,你怎么了,斌子……啊,你这头杀千刀的畜牲,竟然敢踢我儿子,我打死你!”随后就是鞭子抽地的声音。
不等生产队长去牲口棚查看究竟出了什么事,那头叫石头的毛驴竟然从牲口棚里跑了出来,后面还追着个人影。
那毛驴也是机灵,跑出来后也不往别的地方去,而是跑到村子中间围着那个大石磨转着圈地跑,后面那人就在那转着圈的追。
何兴家看着这一幕抽了抽嘴角,莫名想起了之前在畜牧站后院,十几个人一起追小母猪的情景。结果可想而知,那人追了几圈后就坐地上起不来了,何兴家敢打赌,那人眼前不冒金星,他名字倒过来写。
他甚至不用去听都能给毛驴配音:“小样儿的,跟我比转圈,我天天在这拉磨,你能比得过我!”
这时候村里出来看情况的人越来越多了,杜师傅等人都出来了,生产队长也从刚才那“毛驴遛人”的场景中反应了过来,急忙往石磨边去。
等到大伙点了煤油灯一看,才发现追着毛驴转圈的是回娘家探亲的老丁家二姑娘,而之前惨叫的那个是她儿子胡斌,胡斌让毛驴给踢了,一直在唉唉喊疼,杜师傅给他大概看了下,说是肋骨断了。
胡斌她娘一听儿子肋骨断了,也顾不得自己头晕了,咬牙站起来,又要去抽毛驴。
要说这老丁家本来就是村里一户普通人家,可他家二姑娘嫁的男人,也就是胡斌他爹前两年当上了公社的办公室主任,老丁家跟着水涨船高,在村里一下子抖起来了,有时候连生产队长都不放在眼里。
何兴家在这边听生产队长的儿子悄悄科普完,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胡斌这小子大半夜不睡觉不知道跑牲口棚去干什么,结果被毛驴给踢断了肋骨,她娘要给她报仇,这才追着毛驴跑的。
眼看着胡斌他娘还要去抽毛驴,何兴家眼疾手快地拉着毛驴躲开了。生产队长也连忙过来阻拦,这毛驴病还没好全呢,别再给抽坏了。
胡斌他娘见村干部都来阻拦她,立马往地上一坐,拍着地哭喊道:“老天爷呀,驴子都能欺负人了,村里干部们都不给我们做主,斌子他爹呀,你快来看看吧。”
她这么一喊,村干部们都有些尴尬。老丁家的人这会儿也站出来说,队里的毛驴踢了胡斌,队里就应该给胡斌补偿,还得抽毛驴一顿给胡斌出气。
村干部们急得抓耳挠腮,这毛驴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踢过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兴家没管那些人说什么,他只是一直盯着这个叫石头的毛驴,石头被他拉着缰绳,仍然“吁吁”的叫着,一副想要往胡斌那边冲的样子。何兴家听到它一直就重复着两句话:“吃了东西,磨磨起不来了……”
何兴家看了看缩在人群里试图减少存在感的赵二,又看了看不停惨叫的胡斌,心里有了个猜想。
那边老丁家人还在“得理不饶人”地说着什么,村干部们各个都是焦头烂额的表情。
何兴家跑到平时村里开会的台子上,用力敲了下锣。
“梆梆”两声,刚才还吵闹的人都安静下来,看了过来。
“都别吵了,你们那毛驴踢人的事等会儿再说,现在先说说集体财产的事。”何兴家大声冲村里人喊道。
石磨村的人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们是县里畜牧站的工作人员,知道畜牧站是干啥的不,就是专门管牲口的。”说着心虚地看了眼杜师傅,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
“这两头驴,可都是集体财产,谁要是破坏了集体财产,那是要蹲大牢的,你们还要抽驴不?”何兴家看向老丁家人。
胡斌娘不服气的道:“那我们斌子就白让驴踢了?”
“说了这事等会儿再说,先说说赵二同志破坏集体财产,故意给驴吃了不好的草料,喂死了母驴的事。”
人群里的赵二懵了,没想到事情会到自己身上,忙辩解道:“我没有,我给驴吃的草料和平时一样的,母驴死了不关我的事。”
“你说这些都没用,我们杜师傅说了,驴就是吃坏的,你跟着我们去县里跟公安说吧。”
赵二一听要让他去见公安,吓坏了,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胡斌,昨天早上我看见他抱着草料去喂了驴,之后那两头驴就不舒服了。”他之前就是不想得罪公社主任的儿子,才没说的。
胡斌原本还在喊疼,听了赵二的话,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忙道:“你胡说,我才没有。”
何兴家看着他道:“你要没有,那毛驴为啥不踢别人,就踢你?”
“谁知道那毛驴发什么疯?”
“好,那现在就把毛驴的缰绳放开,现在这里这么多人,看它还会不会发疯踢别人。”说着就要让人松开缰绳。
胡斌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摸着自己一直在疼的肋骨,看着毛驴抬着前蹄的样子,生怕它真的再过来踢他,哭喊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驴生病,没想到驴会死。”
人群里一片哗然。
原来胡斌前两天来村里时,看到毛驴就想去骑,但这毛驴不是个好脾气的,不愿意让不熟悉的人骑,把他给晃下来了。胡斌自觉在小伙伴面前丢了面子,听村里人说驴吃了半干不湿的红薯藤会积食,就拿去喂了驴,想让驴生病给自己出口气,没想到拖来拖去的母驴死了。他今天晚上就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剩下的红薯藤,想消灭证据,然后让公驴踢了。
胡斌害死了母驴,公驴又踢伤了他,他们这场官司最后要怎么处理,何兴家没再关注,他自觉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事。
不过何兴家觉得这驴子大概真是有些灵性的,不知道是不是看他之前在胡斌娘面前护了它,他们离开石磨村之前,那头公驴还亲昵地蹭了蹭他。
杜师傅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见毛驴的样子,还多看了何兴家好几眼。
走的时候何兴家回望了一眼石磨村,突然觉得有些伤感,石磨村从此以后只有石头,没有磨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