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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潋心讶然瞧着剑尖前那一对小铃铛:此为何物?
    阙清云见多识广,只一瞥便认出来:引魂宗招魂的法器之一。
    引魂宗?!玉潋心但觉晦气。
    这铃铛指向当初和炎氏皇族有恩怨的引魂宗,绕来绕去,线索又绕回了璩阳。
    此物既然遗落在溪石村,则说明当初屠杀溪石村百姓的人,极有可能出自引魂宗,这笔账,还得去寻引魂宗之人清算才行。
    铃铛里蕴藏着极浓郁的妖气,则可作为引魂宗与妖族勾结的铁证。
    第236章
    阙清云在铃铛外设了封印, 妖气完全被压在铃铛里,不得外溢。
    她将铃铛收起,与玉潋心交换眼神, 从对方清亮的眼瞳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遂执起玉潋心的手:走吧。
    去引魂宗与寻找溪石村不同, 她们眼里有明确的目标, 行路便不必耽搁。
    阙清云御剑而行, 两人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 不出半个时辰便于引魂宗山脚降落。
    引魂宗原本就坐落于璩阳, 溪石村也在璩阳郊外, 两者距离不远。
    山上寂静,有护宗大阵掩护,引魂宗的宗门藏在迷阵之内,寻常人难以得见,却难不住修为已至渡劫境的玉潋心。
    两人信步踏上山间小路, 拾级而上。
    至半山腰时, 路遇一座破落的道观,被道观前一个年轻的道人拦了下来。
    请二位留步。
    那道人着一件青袍, 手里捏着一把笤帚, 模样生得端正秀气, 说话的时候视线却落在空处, 眼珠子一动不动,竟是不能视物。
    玉潋心视线落在此人面目上,但觉这小道士眼熟得很,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稍一思量,方恍然大悟,意外道:封珏, 封小公子?
    此人,正是二十年前与殷晴雪组成驱魔小队,为消除业源之灾奔走,立下汗马功劳的封珏。
    若玉潋心没有记错,他应当是引魂宗之人。
    怎么竟落到这般田地了?
    她打眼瞧了瞧这道观的环境,不由再次皱起了眉头。
    却见封珏双手抱拳,朝玉潋心二人行了礼,这才开口:确是封某,玉姑娘好记性,承蒙玉姑娘还记得在下,实乃在下之幸。
    与二十年前相比,封珏身上多了几分沉稳气度,虽然形貌落魄,可言谈举止,却更加成熟。
    而且,他双目失明,却能率先依靠脚步声辨别出玉潋心和阙清云,足可见他耳力惊人。
    玉潋心接着他的话问:你怎在此地?公输衍小公子呢?
    封珏神色黯然,面有怅惘之色,顿了须臾才道:他死在了璩阳,天道雷劫之下,尸骨无存,封某的眼睛,也是那时失明的。
    正是因为眼睛废了,修为也停滞不前,他在宗门内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才沦落为破落道观的看门人。
    玉潋心神色微凛,蓦地哑然,只好道了声抱歉。
    虽然个中缘由颇为复杂,三言两语道不清真相,但那场天道雷劫确是因玉潋心而起,彼时阙清云身死,她便存了与这天地同归于尽的决绝心思。
    现如今,阴差阳错,她和阙清云都还活着,那时璩阳城内数万百姓,成百上千的修真之士,却一同遭受牵连,死伤大半。
    此非玉姑娘之过,姑娘不必歉疚。
    封珏风度翩翩,气度从容。
    看得出他的确释然了,身上气息平和,不与世相争。
    他语气平静,对玉潋心道:在下今日唤住二位,也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封某心中记挂殷师妹,不知师妹如今身在何处?想必已不在璩阳了。
    玉潋心这时才想起来,二十年前,她们途经璩阳时,三个年轻人感情甚笃,公输衍和封珏都对殷晴雪颇有好感,彼此间还曾争风吃醋。
    可惜世事无常,数年过去了,原先形影不离的三人各奔东西,生死相离。
    玉潋心不知该如何开口,或者说,她不确定是否应将殷晴雪的下落告诉封珏。
    虽然封珏看上去与世无争,可他毕竟是引魂宗之人,倘使引魂宗真与妖族有染,那么她今日道出殷晴雪的下落,来日就有可能给殷晴雪和方绝念带去杀身之祸。
    她咬着唇未吭声,却是阙清云接下这句话:雪儿确实已不在璩阳,但她性命无碍,修为也有精进,觅地深修去了,至于去向,连我二人也未相告。
    阙清云说完,封珏握紧笤帚,长声一叹:这样啊,如此,也好。
    神色间的黯然很快收敛,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
    二位此行,可是要去引魂宗?封珏主动换了话题。
    不错。阙清云沉吟着,目光落向他不可视物的双眼,倏然手腕一翻,将那一对自溪石村捡来的小铃铛托于掌中,问道:封公子,你可认识此物?
    叮铃铃一阵铃响,清脆悦耳。
    因妖气被封,这铃铛法力全失,已变作一个普通物件儿,起不到招魂的作用,就这样拿出来也不要紧。
    封珏耳尖一颤,细听这阵铃声,片刻后,脸色微变。
    玉潋心和阙清云同时注意到他神色变化,不由心头一沉,暗道:他果然认识。
    飞快收起脸上异样的神情,封珏胸口略略起伏,状若自然地询问:不知二位手中之物从何而来?
    封珏这反应非同寻常,想必此事背后不简单。
    阙清云未拐弯抹角,如实回答:璩阳城东五百里外的溪石村。
    溪石村封珏脸上从容不再,额角浮现一层细汗。
    他低头思量片刻,脸色苍白,神色挣扎地喃喃道,难怪。
    难怪,什么?
    玉潋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封珏两眼一闭,犹疑半晌,才定了心:实不相瞒三年前,引魂宗曾有大批弟子下山执行任务,他们中有一个叫李昌的,这铃铛,当是此人之物。
    此人现在何处?玉潋心追问。
    他下山游历去了。封珏认真回答,李昌与在下交情深厚,下山前还来此地探望过我。
    这两年,山下之时在下也有所耳闻,溪石村之变,早已家喻户晓。
    封珏神色稍定,继续说下去,原以为那时他们只是去执行一个普通的任务,没想到引发溪石村惨案的凶手,竟然是我引魂宗之人。
    他们执行完任务之后,皆以下山游历为由离开了宗门,如今早已不知去向。
    线索又断了。
    玉潋心与阙清云对视,同时沉了脸色。
    如果真如封珏所言,先前下山屠杀溪石村的引魂宗之人全不在山上,那么她们想查清真相,便似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正一筹莫展之际,封珏倏然面露恍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李昌今年年初还给我写了信,那时他在信上说他游历到湘山,路遇东冥氏之人。
    湘山?东冥氏?
    倘使这李昌真的和妖族有所联系,那么他认识东冥氏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阙清云向封珏讨要了那封信,原以为封珏不会答应将私人信件交给她们,但封珏意外的很好说话。
    师徒二人道出请求,他便起身去屋里翻找,不多时便拿着一个小匣子出来。
    木匣打开,里面放了好几封泛黄的书信,封珏清楚记得每一封信的位置,便当着玉潋心和阙清云的面,摸摸索索地将那封信找了出来。
    阙清云收起书信,又向封珏道了谢,遂与玉潋心携手离开引魂山。
    静谧的道观中,双眼失明的小道士闭眼坐在蒲团上。
    他手边倒放着一把笤帚,随着一阵清风吹进道观,一道黑影在他身后汇聚,在缓缓渗进他的身体。
    道士再睁眼,一双浑浊的眼眸竟动了动,而后,点点光亮从眸子里透了出来。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短暂地拥有一双眼睛。
    答应你们的我已经做到了。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冷漠。
    当初一场天道雷劫,将他拥有的一切悉数摧毁。
    他的好兄弟公输衍在雷劫之中魂飞魄散,整个璩阳化作人间地狱,无数百姓在这场劫难中丧失性命。
    而他在失去双眼之后,便不受重用,遭到宗门之人排挤。
    那些人对他冷嘲热讽,每一张讥诮的嘴脸,冷嗤的声音,他都记在心里,片刻不敢忘怀。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
    当初失去的每一样东西,他都要亲手讨回来。
    我要她们的眼睛。
    第237章
    依封珏之言, 当初屠杀溪石村百姓的凶手如今已不在山中,便是去了引魂宗也寻不到人。
    十数引魂宗弟子下山屠戮溪石村百姓,引魂宗内自然有人授意, 但她们不知此人是谁, 若无人指证, 自然是白忙一场。
    若要继续往下调查, 找到更多线索, 前往引魂宗寻人对峙之前, 需寻到这铃铛的原主, 通过此人问清引魂宗内搅弄风云的幕后之人。
    从封珏出示的书信内容来看, 那叫李昌的引魂宗弟子极有可能如今仍停留在湘山,所以湘山这一趟,她们不得不去。
    沿来时道路下山之后,行出一段路,玉潋心忽然开口:师尊, 咱们就这样走了?
    阙清云闻言, 侧眸看她,笑问:潋心以为如何?
    玉潋心面露探究之色, 拧着眉道:弟子总觉得此事蹊跷。
    怎么讲?阙清云语气平静。
    且细想想。玉潋心抄起手来, 发表见解, 弟子与师尊去溪石村寻见那铃铛, 以此寻来引魂宗,及至山腰偶遇故人,竟就立即寻见了线索,缘何这般巧呢?
    从她们开始调查溪石村事变,一路行来,整个过程似乎过于顺理成章。
    玉潋心点了点额心, 沉吟道:既然引魂宗会让所有参与执行任务的人下山,说明此事非同小可,屠村的行径不可告人,又怎会让一个落魄至道观洒扫的寻常弟子知晓真相。
    她越往下说,思路便越清晰,种种矛盾之处浮于水面:
    最可疑的便是那封书信,李昌既与封珏交好,怎会不知对方双眼不便,与其说是同挚友书信往来,倒不如称之为刻意羞辱。
    封珏如此轻易出卖故友的行径,也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呵。阙清云一声轻笑,而后手腕一翻,将那封书信摊在手中。
    随即,在玉潋心讶然的目光中,阙清云掌心灵气一震,那信纸顷刻间化作灰飞。
    师尊何故将此物销毁?玉潋心不解。
    阙清云则回答:为师向他讨要这书信,便是在试探他的用意,既然他将这信交于为师,足以证明他心思不轨。
    这信是真是假不必深究,但封珏此人必然是有大问题的。
    他在阙清云面前班门弄斧,殊不知,正是这些算计将他暴露。
    玉潋心恍然大悟:原来师尊早有怀疑!
    想必此刻,他已传出消息,着人到湘山提前埋伏,等候我师徒二人自投罗网。阙清云神色冷肃,摇了摇头。
    他既然亲自现身阻止我们上引魂山,那为师倒想看看,这引魂山上,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阙清云说完,执起玉潋心的手御剑腾空,在山下绕行半圈,避开前山大路及山腰的道观,自陡峭险峻的后山直奔引魂宗。
    先前她们不止一次来过引魂宗,虽然多年过去,引魂宗的护宗大阵被数度加强,但阙清云仍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引魂宗山门之所在。
    令人意外的是,山门前一片寂静,竟无弟子在山前看守。
    以往引魂宗兴盛之时,山前长阶每十步便有一名弟子盘坐,而今竟落魄至此了?
    师徒二人行过长长的石阶,步入引魂宗,发现这偌大宗门竟是空空寂寂,半个人影也没有。
    地面青石板的缝隙间似还残余着乌黑的血,玉潋心脸色凝重,与阙清云并肩穿过主殿外宽阔的空地,接连搜了几间殿宇,仍是一无所获。
    阙清云心思一动,对玉潋心道:且去宗后禁地瞧瞧。
    忆起多年前震魂魂骸之争时,在禁地内爆发的恶战,玉潋心脸上神色更冷。
    后山禁地比前院山门更加荒败,山间枯草丛生,设立在后山的祭台未曾拆卸,但插在祭台外的旗帜折的折,破的破,看得出已许久未有人来。
    阙清云在祭台前驻足,遂拾级而上,玉潋心则在台下细细探查。
    她绕着祭台逡巡,忽而脚步稍顿,视线落于脚下略显潮湿的地面,执剑将草木拨开,隐约可见草根处遗留浅浅的足迹。
    雨是昨夜刚下的,这脚印也是新的。
    虽然其余地方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但有这个脚印,足以说明几个时辰之内,有人经过这里。
    玉潋心微微虚着眼,视线沿着脚印延伸的方向仔细查探,以剑鞘沿着祭台底部的石壁渐次敲击。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块石砖她都敲上一敲,探查得极为细致。
    某时,音调突变,砖下中空。
    玉潋心手上倏然用力,震击之下,整面石壁破开一个窟窿。
    堆砌的砖石后边,果然有一条藏起来的暗道。
    暗道内壁贴有数不清的灵符,这便是缘何方才玉潋心与阙清云行至祭台附近,以灵识查探四周,却无任何发现。
    祭台下的动静惊动了台上的阙清云。
    潋心可有发现?阙清云自台上探出半个身子。
    玉潋心遂扬首向她汇报:师尊,这台下有条暗道!
    阙清云闻言,自台上飞身跃下,身姿轻盈地落在玉潋心身侧。
    甬道内漆黑一片,却有沉沉阴气逸散而出,夹着几分咸腥的潮气和霉味儿。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步入暗道,身后蓦地响起破空之声。
    二人同时侧身退避,黑影唰的一下击中甬道,巨石坍塌,重新将道路封死。
    这甬道内必然藏有要紧之物,玉潋心与阙清云回过身去,便见道路尽头,那一身青色道袍的小道士正一步步朝她们走来。
    二位何故不听在下劝戒?封珏两眼空洞,一只手背在身后,唇角勾起冷锐讥诮的弧度,在下也是为二位着想,岂料你们师徒竟如此不识好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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