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老七抓到个美人,眼下就在舱内快活,没准这屋里也藏着一个,三哥你可得抓紧,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一样!老大和兄弟几个收拾东西呢,我先过去看看。”
说罢,两人互相吐了几句下/流话。
姜宝忆小脸煞白,抱瓷盏的手不断发抖,她哪里听过这些腌臜话,尤其最后两人粗着嗓子说的那句“快活”,让她头皮发麻,心下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扭头看了眼楹窗,正要过去,门被一脚踹开!
黑暗中,她看见一个满脸胡渣的彪形大汉进来,提着刀就往床边走。
姜宝忆咬咬牙,屏住呼吸举起白瓷煲盏,瞄准他的后脑勺用力砸下。
白瓷碎了一地。
彪形壮汉反手摸摸脑袋,脚步虚晃,随后慢慢转过身来,啐道:“还真是个俊俏的小娘子...”
眼看就要打横去抗姜宝忆,谁知还没走两步,人就直直往后跌倒。
门外来回有人跑过,惨叫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与眼前昏厥过去的壮汉一同刺激着宝忆的神经,她想往外跑,可看见两头银光不断闪现,噌噌划破皮肉的声音渗人,她退回屋里,两个手握砍刀的男人跟着逼近,先是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另一个踢了脚,骂骂咧咧道:“老三你真是个不争气的!”
姜宝忆退缩到窗边,踩着矮塌推开楹窗,声音带着哭腔:“别过来!”
那人啐了口唾沫,提着刀就往前走。
就在他快要靠近的一刹,宝忆骤然爬上楹窗,咬咬牙,纵身就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窜出一个抱着长棍的人,目睹了宝忆坠水后,又惊又怒二话不说拎起棍子就去打那两个水匪。
姜瑶恨自己出来晚了,看见宝忆衣裳没入水中时,悔的肠子都青了,那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宝忆,不管何时都敬她爱她的妹妹,如果她出来早些,或许宝忆不会有事。
她胡乱拎着棍子打,两个水匪看热闹似的哈哈大笑。
苏氏跟着出来,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挡在姜瑶面前,“瑶儿,往甲板跑,快逃!”
其中一个水匪立时横起刀来,三两下砍断姜瑶手里的棍子,伸手就抓住姜瑶的后领,拎起来打量模样,嘴里啧啧:“小娘子长得可真是勾人,让老子好好心疼心疼,跑什么。”
说罢就拎着人往屋里去,苏氏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大腿,拼了命的厮打。
另外那人拔刀猛地朝苏氏砍去,刀光火影间,有人飞快的提剑往下一顶,将那人的砍刀震得嗡嗡作响。
姜瑶抹着泪,迷糊间砍刀长身玉立的男子英武万分,与不断赶来的水匪打做一团,她被丢在地上,被叫老大的那个水匪加入混战。
空间本就狭窄,不断被击倒的水匪挣扎着爬起来,有人发现了姜瑶,摸着刀劈头盖脸砍,姜瑶被打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男子来不及出刀,飞身将姜瑶挡在身前,砍刀落在他后脊,听到粗重的闷哼一声。
姜瑶脸惨白:“你流血了。”
来人正是景子墨,闻言顾不得与她回应,将人推进房里,只身一人对抗水匪。
周启拔出长剑,从甲板与数十个水匪苦战半个时辰后,终于气息急促的赶往船内,见景子墨几乎力竭,忙抽剑横扫过围攻的水匪,血点子飞溅而出,喷了一墙。
余光瞥见姜瑶伏在地上,却没看见宝忆的身影,周启心里慌乱,低喊道:“宝忆去哪了?!”
姜瑶回过神,指着楹窗哭道:“宝忆她..跳船了。”
周启只觉一口血涌到喉间,满脑子只剩“宝忆跳船了”,手下力道发狠,片刻后还在厮杀的水匪悉数倒地,原本嘈杂的船舱登时静谧下来。
有人重新点了灯,互相安抚。
而周启走到窗前,翻身一跃,跳进漆黑冰冷的江中。
天还下雪,江面上是冷入骨髓的冰,凉的叫人直打哆嗦。
周启潜进去摸索了许久,没有寻到宝忆,他根本没法思考,只是凭着本能不断搜寻,摩挲,脑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要找到宝忆。
她还小,定然怕极了。
姜宝忆跳下水后,兴许是运气好,飘到眼前一块浮木,她扒着浮木顺势往下游荡,虽然牙齿不断打哆嗦,头发也都结成冰碴,可她觉得自己命太好了。
飘了会儿,看见远处有个黑漆漆的人影,时不时从水底浮上水面,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她蜷缩着冻僵的手指,战栗着回应:“大哥哥,是你吗?”
微弱的声音,周启却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停了滑行的动作,试探着朝下流开口:“宝忆?”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宝忆禁不住眼眶一酸,扒着浮木蹬踢双脚,想要靠近周启,方才的恐惧害怕瞬间有了倚仗一般,她吸着鼻子,用力凫水,在看清对面来人的时候,犹如荫蔽了数日的天空骤然出现万丈光芒,饶是仍浸泡在冰水里,却一点都不怕了。
两人在下游的渡口与姜瑶和苏氏相遇。
景子墨后背砍伤,如今就趴在床上昏迷不醒,请来的大夫开了伤药,又吩咐姜瑶如何服用后,便匆忙去照看别的病人。
姜宝忆换了身干净的棉衣,头发散在脑后,看见姜瑶时,两人抱着安慰许久,姜瑶见她无恙,不安的心这才放下来,要知道,若宝忆今夜失了清白或是命丧江里,她这一辈子都会过意不去。
她掐了把宝忆的小脸,笑道:“好了,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苏州的人接了信,翌日就派人派车过来迎接苏氏,几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管家搀着苏氏往外走。
因景子墨是为姜瑶受的伤,何况客栈里没什么好大夫,便将人一并带上,直接去了苏州苏老大人家里。
早年间,苏老大人在青州任职,在任期间功绩颇得圣上赞誉,后调任到苏州,因为勤勉爱民,在百姓之间口碑甚好。
苏氏带姜瑶和姜宝忆去前厅见过了苏老大人,周启则陪着景子墨,由管家送到客房休憩,又着人请来大夫重新看诊,开了几味上好的金疮药。
景子墨趴在床上,扭头冲周启道:“大人,昨夜可有个小姑娘哭的花猫一样。”
周启坐下,抬头睨他一样,不吭声。
景子墨使了个眼色:“若没有这伤,咱也住不到苏家,大人,我这儿得算工伤吧。”
“五姑娘就是年纪小了点,她....”
“你究竟想说什么。”周启朝他瞥去,端着身量冷冷淡淡。
景子墨叠着手压在下颌下,嘿嘿一笑:“我说什么,大人岂会不知?我是说,大人一点都不老,只是五姑娘年纪小了些。”
喝茶的周启呛了下,面不改色的放下茶盏,昨夜把宝忆带到客栈时,她浑身上下透湿,偏还下着雪,小姑娘冻得小脸惨白,还瑟瑟缩缩跟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他瞧过,那嘴唇都咬的发紫,水淋淋的怪可怜。
为恐路上风寒入体,他特意骑马飞快,护在身前的人跟冰坨子一样,下马后他就让客栈备了热水,又要了件干净的棉衣,听见屋里水流潺潺,才觉得自己那颗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直到这一刻,才平复下来。
周启不信天,可昨夜他跳进江里搜寻宝忆时,却只能将赌注压到神明之上,乞求上天庇佑宝忆,让小姑娘化险为夷。
他合上眼,听见景子墨轻笑。
“大人,属下多句嘴,我瞧着大人一腔热忱,巴不得把命都掏出来给她,可五姑娘仿佛还没开窍,孩子心性,你这么拖着,可不成。”
周启拧眉,曲指在案上轻轻扣动,似将景子墨的话听到心里,可仍旧不开口回应,只是扫了眼龇牙的人,示意他继续说。
“大人,你得让她知道,你是个男人。”
周启眉心蹙的更紧,反问道:“是我哪里让你产生错觉了?”
景子墨连忙解释:“不是大人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得让她知道,大人是个男人,而不是哥哥。”
周启也不想当什么哥哥,可宝忆仿佛只拿他当哥哥,整日钻营如何结拜,稍有点忘形就急巴巴拉关系,从未想过旁的什么。
他倒是想让她开窍,哪里有景子墨想的那般容易。
“以你的经验,是当如何处置?”
景子墨道:“大人算是问对人了。
要想让她觉得你是男人,首先就避免去做哥哥该做的事,转成男人该做的事。”
“有区别?”周启不解。
景子墨一时间举不出例子,忽然听见廊下有脚步声,周启瞥他一眼,低声命令:“趴好闭上眼睛。”
姜瑶和姜宝忆相携进门。
昨晚熬了姜茶,又泡了热水,今日两人气色都恢复过来,尤其是姜瑶,换了身明丽的大红锦衣,上面绣着团牡丹纹银线,层层堆叠的裙摆荡开涟漪,外面又罩了件兔毛氅衣,绯红如火,小脸也红扑扑的。
姜家的箱笼都浸了水,衣裳也都不能穿了,宝忆不知穿着谁的秋香色对襟棉袄,大小倒是合适,只是她纤瘦,衣裳腰间空荡荡的,手腕处短了,露出小截莹白的腕子。
她今日梳的是双丫髻,只带着一对桃花珠花,领口的兔毛柔软细腻,脸色也不像昨夜那样白里透着乌青,此时犹如春日枝头抱团开的小花,粉粉嫩嫩。
周启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正巧就与宝忆撞上。
小姑娘糯糯弯起眉眼,叫了声:“大哥哥。”
周启一梗。
床上人忍着没笑出声来。
“嗯。”不咸不淡的一声冷哼,周启背过身,瞪了眼憋笑的景子墨。
姜瑶倒没跟往常那般热情,看见周启时微红了脸,款款福身做礼,接着就走到床前,入目就被那大片血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俯下身,把景子墨额头上放的帕子拿走,又去亲手洗了遍,重新搭在他额头。
景子墨一动不动,呼吸平缓而有规律。
到底是为救她受的伤,姜瑶坐在玫瑰椅上,看了眼喝去半碗的药汁,忍不住问:“郎君,世子他一直没醒吗?”
周启道:“中途醒了小会儿,还是神志不清。”
昨晚高热,可景子墨向来体质好,半夜就退了热,起来用了两碗米粥,这会儿那点伤早就没有影响。
“都怪我。”姜瑶抹泪。
周启咳了声,转头看向跟着忧心的姜宝忆,她也在盯着景子墨,眼巴巴等人醒似的。
在周家书堂时,景子墨常去弟弟送吃食,偶尔碰到其他学生,也就一块儿给了,暖阁离着书堂进,有时碰见宝忆出来溜达,景子墨还常常能跟她聊几句,久而久之,也就把她和书堂那几个孩子看的一般,有什么吃的玩的也给她捎带一份。
此间情谊,宝忆都记在心里。
素日里景子墨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长胳膊长腿走路带风,何曾像眼下这般脆弱,嘴唇都没一点血色。
“大姐姐,世子好像眼珠动了下。”宝忆惊讶地往前探头。
姜瑶没看清,遂弯腰也去看,冷不防,衣袖被景子墨忽然抬起的胳膊压在身下,接着就被他胡乱抓着衣角。
姜瑶以为景子墨醒了,柔声叫道:“世子,世子?”
可景子墨低声喃喃,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人还在昏着。
姜瑶被他攥住了衣裳,两人挨得几乎面对面。
姜宝忆急了,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蹦出曾经做的可怕噩梦。
梦里周启瞎了眼,大姐姐应下的婚事,不就是跟景世子的吗?然后呢,周启由爱生恨,带人灭了姜家满门。
哀嚎声,血腥气登时扑到宝忆面前,她颤了下,没来得及解释就去掰景子墨的手指,男人的手长且坚硬,宝忆咬着牙,一根根的想要分离他和姜瑶,可根本就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