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父一腔怨恨无处宣泄,他想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公道,只能握着方知书的肩膀,让方知书不得不看向自己,声音尽量平缓轻柔,循循善诱般说:“小书,你告诉爹爹,你是怎么被那个人买回去的,被带到他府上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同爹爹说说好不好,或者你写下来也可以……”
方父的话都还没说完,方知书就像是受到刺激一般,情绪完全失了控,他眼中惊惧万分,做着手势,哀声央求方父,形容张慌又无措,稚嫩苍白的脸上涨得通红,张着嘴哭,却发不出声音来。
方知书手脚并用着要从地上起来要往外跑,他使了浑身的力气,四肢挥舞挣扎,方父甚至都制不住他的动作,勉强抱住方知书后,方父把他死死揽在怀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小书,爹爹不问了、不问了……”
但方知书的情绪并没有被安抚下来,一直到审案结束,他都始终被方父抱在怀里,失控地大哭。
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在屏风后的沈明安仿佛都能感知到他崩溃无措的情绪,而一旁的王兴言却好整以暇地从地上站起来,他甚至还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沈明安只觉得讽刺。
乔嬷嬷当庭杖打五十,徒一年;于高义被革职发配,而王兴言的罪名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了方知书、帮方知书赎身,他愿意把方知书还回去,其余的证据不够确凿,所以他的罪名甚至还没有乔嬷嬷的大,因此,只能将他关押十五日,以作惩戒。
连这都是因为有了陆辞珩的旨意,陆辞珩态度强硬,他认为疑点不清,所以将王兴言关押十五日,几日后再审。
否则按照律例,连十五日都关不满。
衙役押着王兴言从方知书身旁走过的时候,方知书畏缩着往方父身后躲去,他扯着方父的手臂,在王兴言靠近时,像是疯了般五官扭曲地大叫,可他的嗓子发不出声,只有从喉咙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几声撕裂破碎的怪异声响。
声音并不尖锐,却仿佛有刺破穿透之效,那种凄惶、无助和痛苦,沈明安甚至能感同身受,他胸口闷疼,绞痛的心脏让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
相似的情形和异常反应,好似当年自己的遭遇又再一次在方知书身上重演。
基本上只有戎人会使用的户撒刀和在方府门口无故出现、鬼鬼祟祟的戎人,当年审案时就和王兴言交好的吴季同和如今的于高义,沈家案子的疑点似乎都能和方知书的案子中的所提到的一一对应起来。
沈明安心底发沉,联想到自己父亲给王兴言那封没寄出去的信,又想到沈家遇难那日恰好出现的王兴言和给父母办丧事时他的积极与殷勤,像是所有的疑点都被串在了一起。
一旦往这个方向想,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前因后果被串联起来,沈明安心中有个猜测呼之欲出。
可如果真是如他所想……
沈明安的呼吸陡然急促,嗓子干涸,胸腔里漫起尖锐的疼痛,如果真是如他所想,那他父母的死皆是因他而起。
沈明安的脸色白得发青,他急于去找一个真相,不受控制般转身往大理寺狱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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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案结束,原本吵闹的大堂变得安静下来,衙役有条不紊地进行清理,方父和方知书是最后离开的,方知书的情绪到最后也没有被安抚下来,他被方父抱着,哭得厉害了就开始干呕,几乎晕厥过去,到最后哭得累了,才在方父怀里沉沉睡去。
一直到两人离开,陆辞珩眼前似乎都还能浮现出方知书恸哭时的场景,他坐在案前翻看案卷和证词,想到方才于高义模棱两可的话和王兴言的态度,总觉得万分怪异。
卫博然将方才案子审理时的记录拿到案前,陆辞珩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不满地诘问道:“刚才方知书的父亲说府里失火,怀疑是于高义指使戎人所犯的,为什么这件事一点记录都没有?”
这是方父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所说,若不是陆辞珩提起,卫博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叫了个衙役过来问,那衙役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清楚,“确、确有此事,问了方家的邻居,好几个人都能作证。”
“实情查清楚了没有,为什么会失火,和戎人有没有关系?”
卫博然作为大理寺卿,向来严厉不近人情,衙役被他一问,支吾着什么都答不上来。
很明显,这个疑点并没有被人在意,甚至都没有顺着往下查。
“这么些天,大理寺都查出什么来了?”陆辞珩瞥了卫博然一眼,他声音冷淡,辨不出情绪,“我记得前段时间顺天府那个姓孙的通判,就是利用戎人贩卖私盐。”
卫博然沉吟片刻,“皇上的意思是,果真如方知书的父亲所说,是于高义和戎人有勾结,指使他们在方府纵火,想要杀人灭口?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不是于高义。”陆辞珩打断他,神色阴郁,“找人去查查那个王兴言,查他的宅子、人脉和生意往来,再查查他和吕御史以及其他朝臣有没有什么关系,查仔细些,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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