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暮西斜。
谷梁赭穿着正六品的官服刚从书房出来,穿过前院离开了东宫。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戚铃兰才从门洞后探出两步。
回想起前世父亲的死是被谷梁赭所害,戚铃兰的目光不禁冷了下来。
陆之珩从前院来到后院,迎面遇上戚铃兰,一抬头就看见她眼中冷厉的神情。
“你看到他了?”
戚铃兰道:“看到了。”
国师杨信承多次向皇帝举荐谷梁赭入朝为官,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戚铃兰不太清楚皇帝和杨信承之间有什么约定,但她确信前世谷梁赭步入朝堂的时间远没有这么早。
“随我来,进屋说。”陆之珩说罢四下环顾一圈,伸手挽住戚铃兰的小臂将她带到房间内。
关门好说事。
“你还记不记得前世谷梁赭是如何入仕为官的?”
戚铃兰想了想道:“前世……我记得国师在世时根本不在京城,也不曾向陛下举荐过谷梁赭。直到临终前,国师才留下遗书:‘门下弟子谷梁氏机谋冠绝天下、奇工巧技举世无双’,才让他从佛寺禅院走进庙堂之上。”
陆之珩又问:“那你知道今生他是如何入仕的吗?”
戚铃兰不做回应,只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陆之珩道:“他参加了今年科举,一举夺魁,高中榜眼。”
戚铃兰心中第一反应是:他还有这本事?
前世父亲对谷梁赭颇为信任,所以她也没少跟这险恶的男人打交道。
要说谷梁赭无才无德徒有虚名,多少是贬低太过了。他确实有些巧妙谋划,还擅长炼制丹药。
但要说他才学出众、有高中榜眼的潜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谷梁赭不知是在哪家书院启蒙读的书,连本朝经籍之冠《文经》都没读过。
靖国境内五岁孩童都能吟诵几句《文经》金句,谷梁赭愣是一问三不知。就这底子,怎么可能考得中科举?
陆之珩接着说:“更有意思的是,谷梁赭此次科举所作的策论,与我前世写过的一篇文章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戚铃兰微怔,科举文章都是议论时政探讨民生,陆之珩什么时候写过这种文章?
“哪一篇?”
“《论邦交》”
戚铃兰道:“不曾听闻。”
陆之珩轻笑道:“那是自然,这篇文章我只是随手撰写,从未对任何人公开。”
随手一写就是登榜及第的水平,真不知道他这是低调还是炫耀。
戚铃兰心下腹诽过后稍稍正色,道:“既然没有公开过,那谷梁赭怎么会知道?你俩心有灵犀不成?”
陆之珩道:“我和你心有灵犀,和他就算了吧。”
戚铃兰目光一冷,就看他抿了抿唇,神色微凛。
谷梁赭身上藏着秘密。
《论邦交》是陆之珩前世写的文章,谷梁赭能一字不差地写在科举考卷上,首先就确定了他不属于这个时空。
但如果他也是重生者,他又是如何拿到《论邦交》全文的?再世重生太过离奇不可能提前预知,他为什么要背诵这样一篇名气不显的文章?
抛却这些问题,戚铃兰还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前世谷梁赭炼制金丹送走了皇帝,又使计害死父亲,挑拨戚氏旧部与陆之珩的关系,他有什么目的?
陆之珩与戚氏两败俱伤,谁能得利?
诚王陆决明?
还是五皇子陆伏生?
想来前世谷梁赭入仕的时候林氏与五皇子大势已去,以他的心计和眼界也不至于看上陆伏生那个蠢货。
难不成是诚王?
陆之珩与戚铃兰想到了同一处,当即否决了这一猜想,“他如果有意支持诚王,一开始何必要投效东宫门下?留着陛下再熬死我,就凭陆决明皇长子的身份,至尊之位他当仁不让。”
如果不是暗地里支持其他皇子,那谷梁赭费尽心思搅乱靖朝的局势……
戚铃兰:“他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陆之珩:“只知道杨信承当初是在滇南边境的河岸捡到的他,那时候他还小,看样子是被遗弃的。”
“滇南与南阳国边境?”
“嗯。”
也就是说,谷梁赭有可能是南阳国人。戚铃兰手扶着杯壁,若有所思。
“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你希望我如何处置他?”陆之珩反问。
戚铃兰嘴角一弯轻笑了声,眉眼之间却没有笑意。“我有什么资格处置朝廷命官?”
“也是,连我这个太子都没有这个力。”陆之珩自嘲地说,随后一转话锋,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前世我是如何处置他的?”
“斩刑或是绞刑?”
戚铃兰心中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或是千刀万剐,但靖朝开国之初废除了这两项酷刑,想来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那就便宜他了。”陆之珩语气阴冷道:“我没杀他,也没让他进刑部大牢。我把他关进了诏狱,让他尝遍七十二种酷刑,他想死,我偏让他活着。”
戚铃兰听着他的话语,望着他的神情,沉默了片刻。
谷梁赭害死父亲,还刺了她致命的一剑,受尽酷刑也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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