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转向自己的妻子,山田松人这才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凛儿还睡着。”
“等会就醒了。”李西来道。
“好极了!”山田松人大笑出声,但眼中的神色并未减少半分,身子一挺,似要站起,却没能如愿,久坐的麻木让他还不能灵活驱使自己的身体,‘咕咚’一声,山田松人趴倒在地上。
光子微微叹息,她或许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醒来时会是什么模样。
李西来上前搀扶,山田松人面带微笑,“西来,麻烦你扶我去卧室。”
男人的手臂松软,想要恢复如初,恐怕还得一段时日,而他的请求,李西来也没了主意,只得望向光子。
光子颔首,放下小白,上前推着母亲,四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后院。
山田松人的意志,远比李西来想象更为强大,恢复力也超出他的预估,短短几步路,山田松人已不需要他搀扶。
轻巧推开李西来,山田松人大步而行,直奔自己的卧室。
李西来于是帮着光子推木轮椅,两人望着山田松人的背影,那影迹下,隐藏颤栗的身躯,是压抑的怒火。
门已经开了,山田松人早入内,两人姗姗来迟,往内一望,但见山田松人正取那柄挂在壁上的武士刀。
“光子?”李西来疑惑道。光子垂首。
山田松人取下武士刀,“我有事要出去办。”
“是,父亲大人。”光子道。
李西来微讶,山田松人一醒,就急匆匆说有事要出门?他的妻子可还没醒,经年不见自己的女儿,也还没有温情的言语,这位长辈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明明以前相见,还十分正常。
李西来道“伯母还没醒,伯父要不要等等,能有什么大事,比得上现在?”
山田松人握住武士刀的手紧了紧,温柔一瞥,却立刻坚定道“凛儿待会就会醒,我已经不用太担心。”
李西来皱眉道“恕我直言,伯父,你不要无所谓的冲动,陷害你的人我们已经知道,是安倍家,安倍家主安倍青简,伯父应该比我更清楚,找他报仇,不可贸然出击。”
山田松人笑容不在,沉凝时,一双眼睛居然有着泪光,“不是他!”
李西来道“不管是不是他,伯父还请冷静些。”
“不,我一刻也不能等。”山田松人紧握武士刀,他知道,这把刀不是用来杀敌,更不是用来报复。
说起杀敌,山田松人这一辈子还没杀过一个人,至于报复,更是可笑之极,他一个普通人,恐怕连安倍青简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那难道是刀的问题?这把武士刀有不同寻常的力量,以致于山田松人一醒,就来寻刀,拿着刀才说要去做这件要事?
怎么会,这把刀可不是什么神器,最多算是利器,山田松人祖父传下来的兵刃,质量当然要好。
可一个没杀过人的普通人,凭借一把只算是利器的武士刀,又能做什么?
“父亲大人,您就不能先等等母亲大人。”光子终于开口。
山田松人眼中慈爱神色一闪而过。“凛儿一定会拦住我,光子,你已经长大了,我这一去,对你也好,对山田家也好。”“西来,烦请日后多多照顾光子。”山田松人完全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李西来云里雾里。“伯父,我自然会照顾好光子,只是再问一句,您真是非离开不可。”
山田松人点头,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作决绝,李西来道“得罪了。”上前一步,敲晕山田松人。
扶昏迷的山田松人上床休息,在被窝里,他依旧紧抱武士刀,李西来想要取走,竟是无法如愿。
两人默默等待,一炷香功夫,光子母亲也醒了,她不像山田松人,只是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当她醒来时,也知道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
“谢谢,西来。”光子母亲先是道谢,便凝望昏迷不醒的山田松人。
见到那把武士刀,樱凛瞳孔一缩,旋即面露苦笑“男人都是这么倔。”
两人退出,掩好房门,拉着默不作声的光子离开,留下光子父母相处,等山田松人醒来看到妻子,估计会改变。
日落西斜,残阳如血,山田松人悠悠醒来,察觉到怀中坚硬,心中一定,睁开眼眸,望见樱凛。
“凛儿。”山田松人瞬息明白,自己被人强行阻止。
“刀给我。”樱凛脸一板。
山田松人闭目摇头,喃喃自语道“凛儿,陛下为什么这么对我?”
“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他的意思?”
两人都不知道,当初天皇不顾禁令,若是传出去必然惊世骇俗,有可能四地不稳,但天皇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他不希望,也不允许任何人阻拦。
偏偏山田松人身为近臣,这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而天皇明白,山田松人若是知道,肯定会不顾一切的阻止他,为了这件事,将威胁提早扼杀,这才导致天皇勒令安倍青简对两人施以封魂咒。
现在山田松人醒了,却依然不知道这件事,还当是天皇对他生出嫌隙。
不知不觉,山田松人已是泪流满面,泣声道“我山田松人忠于天皇,一生未曾逾越半步,可如今。”
樱凛将他抱住,任由男人的泪水滑落。
良久,悲伤兴许是过了,樱凛柔声道“刀给我。”山田松人面露挣扎,终是松开了武士刀。
樱凛松了口气,将刀重新挂在壁上,
“唉。”山田松人叹息一声,厌倦的闭上眼睛,夕阳落尽,两人安眠。
切腹,一个残忍的词语,但在东瀛人看来,却是一种神圣无比的仪式,任何人,犯了任何罪过,只要敢于切腹自尽,那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原谅。
山田松人正是如此打算,他受不了心中的冤屈,受不了因为无法想通而衍生的怒火。
唯有在陛下面前切腹,一表自己的赤胆忠心,升格自己,也为了洗刷陛下对山田家的误解。
山田松人打算这么做,但,他没有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