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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孙山漫步雨中,有如行尸走肉,他走了半日,又走了一夜,直到现在,天微明。
    真不是个好天气,这雨虽然小,风却挺大,冰凉的雨滴一颗颗落在肌肤上,迅速掠夺身上的热量。
    这是一座小城,天刚亮,就有人迹,百姓大多是勤劳的,现在这种年月,想吃口饭不容易,必须得要勤劳。
    不过碰上这场小雨,天公不作美,再怎么勤劳,也得休息休息。
    屋檐下,许多歇脚的人们,望着失魂落魄的孙山,指指点点,也不乏好心人,尤其是孙山身上那属于天生圣人的气质,无论是谁看到他,都难免会生出好感,这不,就有人呼唤“年轻人,进来躲会雨。”
    孙山置若罔闻,那呼唤的最大声的,是一家小茶馆里的老妪,她以为孙山没听见,撑着纸伞就出了茶馆,硬拉着孙山到茶馆坐下,因为好感,那老叟也不多言,反而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水,为孙山驱散寒意。
    孙山似乎回神。“多谢二位。”老叟与老妪本能的感到受宠若惊,连道“小事小事,别太客气。”
    喝完热茶,孙山复又盯着馆外,这才小会功夫,小雨渐渐密集,肉眼难辨雨滴,只见条条水线,接连天地,恰逢狂风席卷,天地仿佛珠帘,水线则是珠帘细线,太阳悄悄遮住脸庞,但白日的微光仍存,由连绵不绝的碎小雨滴化成的水线,随风飘摇,微光映照,只见万道白线犹如蛇群狂舞,欲要择人而噬。
    路上行人急匆匆奔行,不过转眼之间,路面已无一人,孙山心中微冒寒意,一缕孤寂悄然浮现。
    经营茶馆的老夫老妻已是闭上窗户,收拾板凳,这种天气,再做不得生意。
    老妪近前。“年轻人,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进去歇会吧。”孙山道“多谢。”话音刚落,暖意驱散孤寂。
    风势愈烈,卷集米粒大小的雨珠不断击打窗户,发出‘沙沙’细响。
    但内屋却是一派安然景象,两老人未免过于昏暗,掌了盏油灯,发出蒙蒙光亮,驱散阴暗,更带来一丝温暖。
    孙山痴痴的盯着那油灯,竟生出几丝同病相怜之感,曾几何时,他胸中的火焰,上可撩天烧云,下可入地驱幽。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却也和这油灯一般,只剩豆大的光芒,甚至不知道,会何时熄灭,灯油燃尽时?
    不知不觉,怒气与杀意消散偌多,孙山那埋藏在其后的深深愁苦却无论如何,都化解不了。
    两老人见孙山面色,俱都相视微笑。“这才多大年纪,怎么比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还不开心?”
    孙山礼节性一笑,却不出言,愁苦之色分毫不减。
    两老人见孙山一言不发,却也毫无办法,他们并不是所谓人生导师,只是普通的东瀛百姓,讲不出太大道理。
    小坐片刻,内房传来响动,懒洋洋一个哈欠。“爹娘,外面下雨了?”
    老叟道“次郎,有客人,你来陪陪他。”
    那年轻人双眼一亮,小步上前,仔细端详孙山,与他人无二,心底不由自主生出敬意,但这并不能阻止他。
    片刻,见孙山衣着普通,面相普通,腰间袋子干瘪,不禁恢复懒散。“客人安坐。”
    说完也没什么招待意思,估计是看出孙山没钱,自顾自走到窗户边。次郎抱怨道。“天天下雨,真是受够了。”
    老叟笑笑不说话,孙山却道“雨水泽润万物,有何不好?”
    次郎道“那也没必要隔三差五就下,这真是个鬼地方。”哪料次郎抱怨之心大起。
    孙山默然,次郎却似拉开话题,止不住嘴。“下雨就会涨水,不仅这里会涨,外面也会涨。”
    老叟老妪闻言,突兀暗自神伤,他们一家人本来是沿海地带的百姓,但许多年前,一场暴雨,激得海面犹如沸腾,一场偌大海啸顷刻而至,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两老人眼睁睁看着长子太郎,被第一重波浪退去的吸力拉入黑沉沉的海中,从此再没有回来,想必已是化身为大海的一部分。
    也因此,两老人才搬迁至此,经营这小小的茶馆。
    次郎道“这破地方,不知道还能经受几场暴雨,我看啊,要不了多少年,就该沉了。”
    孙山道“古往今来,也不见这片土地沉没,何必杞人忧天?”
    次郎一笑,转向老人。“爹娘,我想出海捕鱼。”
    两老人一惊,下意识想要拒绝,次郎道“前月一场地震过后,城里的粮食越来越贵,咱们都快吃不起饭了。”
    东瀛耕地本来就少,一场地震又要祸害不少粮食,在有心人的操控下,城里的米价上涨数倍。
    两人各自一望,俱都不说话了,次郎唉声叹气道“我为什么生在这种鬼地方?三天两头下大雨,隔三差五发海啸,歇停几天闹地震,真像城里先生说的地狱。”
    听着这十六七岁的少年指点乾坤,孙山不禁哑然失笑,却又为他说要出海的想法而担忧。
    两老人年近六十,难以生育,就剩这一个孤儿,一颗心都牵挂其上,怎能眼看着涉险?
    孙山道“养家的手艺很多,哪里要出海?”两老人投来感激目光,孙山笑对。
    次郎絮絮叨叨道“那你告诉我该干什么?小时候在海边长大,最熟悉的就是大海,其他的手艺多,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但那都需要本钱和时间,现在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哪里来的钱,又哪里有一两年的时间?”
    孙山一时被问住,他为践行心中之愿,自问一生颠沛流离,可谓寄人篱下,但还不用为吃穿住行这种小事发愁。
    “年轻人只要有志气,有信心,一定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处境。”孙山道。
    次郎呵呵一笑。目光遥望西方,露几许神往之色。“听城里先生说,西方陆地上和我们一样的人,就不用担心各种天灾,暴雨灌不进广袤的大地,地震更百年难得一见,那里土地富饶,一到秋天金黄遍地,完全不用为吃喝发愁,次郎怎么就没有这种好运,生在这犄角旮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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