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太舒服的闭上眼睛,“力气再大点儿,再大点儿,嗯,这力度正好。”有这么体贴的亲闺女,上紧的给她觅户好人家,风风光光把婚事办了,才是正经事。其余的,什么姨娘争宠,丈夫跟自己不一心,老太太糊涂爱挑理,随他去。女人到了自己这个年纪,不是过丈夫,是过儿女的。
程太太嘴角噙着丝满足的笑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程希说着话,“……安家小姑娘虽有些清高,为人是很好的。阿迟么,往日看着只觉她玉雪可爱、无忧无虑,不想也是个有主意的。”有主意好,女孩儿家若是太温顺贤良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阿迟生的实在是好,性子也好,这样的姑娘若是能说回来做儿媳……?程太太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没多久便泄了气。就凭着自家这份乱,老太太这份难伺候,徐家心肝宝贝一样的女儿哪里肯嫁过来?别妄想了。
程希乖巧了一会儿,趁机请求,“明日古主事家有年酒,宁少卿家也有年酒,阿迟、婉儿都去宁少卿家,您带我也去好不好?古主事家,父亲和哥哥去便好。”
程太太哧的一声笑了,“真真你们要好的,好像一天不见都想的慌!去吧去吧,横竖还有你爹跟你哥,两家都不耽误。”程希甜甜笑着,跟程太太说了无数讨好的话,逗的程太太极是开怀。
虽是过年期间,安冾也时不时的邀请阿迟过去西园商量新荔园的规划。徐述、徐逸便兴致勃勃的跟了过去,或是张劢,或是华山老叟带着他俩玩耍,回回玩的尽兴。
这天安冾请阿迟过来,把侍女们全都打发到侧间,跟阿迟说了一会儿正事,品茗谈天,“我才这么小,我娘都惦记着给我说亲事了,好不讨厌。我不喜欢她看的那些人,我就喜欢我爹这样的,相貌又好,又懂治水,还体贴妻子,纵容儿女。”安骥在宝贝小女儿安冾的心目中,就是世上最神气的男人,最好的男人。
安冾这番话若是说给旁的小姑娘听了,毫无疑问会被嗔怪,会被阻止,阿迟却不以为意,“令尊这样的男子极为难得,难怪你这么想。”
安冾端详着手中的青瓷茶盏,“徐姐姐你呢,也喜欢徐伯伯那样的男子吧?”徐伯伯也很好,虽不像爹爹那么清瘦,可是也不胖,很好看的。
阿迟跟安冾一样淡然,“不一定啦,像我爹爹似的当然好,不像也无所谓。男子之美,可以温文尔雅,也可以清癯脱俗;可以风姿秀异,也可以英气逼人。只要好看、顺眼,就行。”
安冾大起知音之感,“徐姐姐你也喜欢好看的男子?跟我一样啊。我跟我娘说,选男人第一要好看,被她骂了一通。”阿迟很正经的说道:“极有可能天天要见到的人,不好看怎么能行,那也太受罪了。”美好的异性谁不喜欢呢,男人喜欢美女,女人喜欢俊男,再正常不过。若是挑选伴侣,考虑到今后白天会经常见面,晚上要一起睡觉,当然要挑个好看顺眼的,才不委屈自己。
隔壁好像有椅子倒地的声音传过来,安冾皱皱眉,“小雨!”一名身段苗条的侍女应声而至,陪笑回道:“表小姐,隔壁有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当值,不小心把椅子带翻了。表小姐您看,该怎么罚?”
安冾板着小脸,“让她往后小心点。”并没有罚人的意思。她自小受安骥、张憇的教导,待下宽厚,极少处罚。在安家,若是类似这样的小事,不过是训诫几句而已。
小雨曲膝道了谢,知道安冾不喜人奉承,也没多说,退了出去。没多大会儿,小雨又进来了,满脸陪笑,“表小姐,姑太太请您过去,有要紧事。”
安冾不肯去,“我陪着徐姐姐呢,哪能动弹?”接徐姐姐过来的时候,我答应过徐伯母,要好生陪着徐姐姐的,怎能失信于人。吩咐完小雨,安冾又转过头小声告诉阿迟,“也不知有什么急事。徐姐姐你不知道,我娘口中的急事,通常根本不急。”
阿迟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快过去吧,不必跟我客气。我一个人画画图,倒清静。”安冾交代小雨好好服侍,小雨陪笑道:“您放心,佩阿姐姐和知白姐姐都在侧间呢,徐大小姐若有招唤,随叫随到。”有贴身丫头在,还怕徐大小姐不自在么。
安冾走后,阿迟一人静心画图。这间屋子的墙壁下面是青砖,上面是雕花黄梨木窗,吱扭一声,墙壁上推开一格木窗。阿迟抬头望去,熟悉的白发老人正眉花眼笑看着她。
“女娃娃,给你看个稀罕物事好不好?”华山老叟嘻笑问道。阿迟一本正经,“我不爱看难看的东西,您千万甭给我看希奇古怪的物事。”
华山老叟乐的跟什么似的,“不难看,好看的很,好看的很。”阿迟善解人意的说道:“若是好看,那我看看无妨。不过老爷爷,您若是很费事,那便算了。”
“不费事,一点不费事。”华山老叟话间才落,阿迟眼前一花,身边的两张玫瑰椅上已并排坐了两个人,一位是白发的华山老叟,一位是白衣张劢。华山老叟是笑咪咪的,张劢俊脸微红,一动不动。
“稀罕物事?”阿迟看看张劢,不确定的问道。华山老叟大乐,“女娃娃,你看看他,跟常人有何不同?”阿迟仔细瞅了两眼,恍然大悟,“老爷爷,他好像不会动!”那种不动,不是正常的不动。
华山老叟大为得意,“女娃娃有眼光!”阿迟好奇的凑近张劢,“老爷爷,这就是您说过的点穴功夫吧?您点了他的穴,他就不会动了?”
张劢的脸更红了。华山老叟看看徒孙,看看阿迟,心中快活,“女娃娃,这算不算稀罕物事?”阿迟轻轻伸手,试探的推推张劢,口中说道:“算,算。”推不动呢,真好玩。
“时辰快到,阿劢很快能动了。”华山老叟乐呵呵想着,也不跟阿迟道别,轻飘飘穿过推开的窗格,走了。傻小子,这么好的机会,你总该能一亲芳泽了吧。
阿迟手下加了把劲儿,还是推不动张劢。反正推不动,阿迟也不打别了,围着张劢转了几个圈儿,看够了这稀罕。最后,阿迟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据说被点了穴的人眼珠子会动!赶紧看看,是真是假。
阿迟趴到张劢面前,细心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呢,黑宝石一般明亮,海洋一般深邃,越看越深,越看越是璀璨莹然,光彩流转。
“好看么?”不知什么时候,张劢能说话了。他低头看着眼前豆蔻年华、满脸好奇、神情专注的少女,柔声问道。
“好看。”阿迟依旧凝神看着张劢的眼睛,脱口而出。张劢微微笑了笑,好看,那你多看一会儿好了,我不介意。
☆、如金如锡
“你能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阿迟才睁大眼睛,后知后觉的问道。呃,不是说被点了穴么,该是不能动、不能说才对吧。看来老爷爷武功未臻化境,最起码这点穴功夫不到家呀。
“不止能说,也能动了。”静室相处,张劢唯恐吓着阿迟,声音格外轻柔。他能动了,却舍不得动,面前这张小脸白皙光洁,灵动可爱,怎么看也看不够。
阿迟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面带疑惑,“能说,也能动了,那是怎么一回事,是老爷爷点穴没点透么?”一定是了,老爷爷一看就是位慈眉善目的长者,肯定没舍的用力气。
“倒不是没点透。”张劢轻声告诉她,“是时辰过了。”师公算的真准,他老人家才走,自己穴道便解开了。
张劢现在虽然还是不动,却和方才的不动大不相同,自然多了。阿迟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原来点穴是这样的,真是神奇。”慢慢坐回到了玫瑰椅上。
阿迟拿起笔继续画图,“我看过了,很有趣,劳烦您回去替我谢谢老爷爷。”真是开眼界了呢。见识过老爷爷的轻功,这回又见识了老爷爷的点穴功。
印象中张劢是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此时该是礼貌答应了,然后悄没声息的从窗格中出去。谁知阿迟说过话,竟良久没有得到回音,诧异抬头,正迎上了张劢温柔又热烈的目光。
哪有这么盯着姑娘家看的?阿迟白玉般的肌肤浮上一抹晕红,“我头一回见你时,还当你是个好人,知礼守礼。”那时他站在琴房门口,高大挺拨,却又温文尔雅,根本没有这般放肆的看着自己。
“姑娘容颜光丽,令人不敢逼视。”张劢又是甜蜜又是迷惘,“像小仙子似的,秀美无双,清雅绝俗,不染半点尘埃。我想看,又不敢看……”
被人当面这么吹捧,饶是阿迟这样有经历、与众不同的少女,也是脸红心跳,“你这会子倒敢看了!”骗人骗人,什么容颜光丽,令人不敢逼视,你目光灼灼似贼,知道么。
阿迟本就风致嫣然,脸上这一红,更是美玉生晕,明艳绝伦,张劢看在眼里,怦然心动,“方才是你先盯着我看的,礼尚往来,我自然要看回去。”话虽说的有点无赖,声音温柔似水。
“我是看稀罕物事啊,被点了穴不会动弹不会说话的人,我头回见。”阿迟赶紧声明,什么我盯着你看,我是看西洋景儿好不好。
“低头专心画图的妙龄少女,我也是头回见。”张劢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明悦陶醉,“姑娘本就是绝世美女,专注做事时更美,美的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阿迟轻轻“呸”了一声,低头画图,“惯会甜言蜜语!这样的话也不知跟多少人说过,也不知哄过多少人。”
“很多人的。”张劢轻轻笑,“我爹,我娘,师公,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姨母、姨丈,姑母、姑丈,还有不少世叔世伯,大约摸着算一算,怎么着也有二三十位吧。”没法子,从小嘴巴甜。
阿迟板着小脸,低头专注的画着图,张劢专注的看着她,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午后阳光淡淡洒入窗棂,洒在阿迟的眉间、鬓角,更添了几分澄澈空灵,张劢看的痴了。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低低的说话声,“请问小雨姑娘,我家小姐可曾唤过人?”是佩阿陪笑在说话。“没有呢,徐大小姐吩咐了,她要静思,不许人打扰。”小雨答的镇定自若。
“我家小姐平常到了这个时辰,是要进些小食的。”佩阿的声音很和气,但是很坚持,“我进去请示小姐,看她有没有胃口。”
小雨笑盈盈拉住她,“好姐姐,您容我一会儿功夫,让我偷偷看看,徐大小姐是否还在忙着。若她还忙,我真还不敢放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