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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平背着幺声雨刚出了密道,就听得幺声雨声音一颤道:“阿…你定是为了老朽才死的!”幺声雨看着地上老阿婆的尸体悲痛不已,他蓦然想起,他进进出出这屋儿也有成千上万次了,但连这屋里主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董平嘿嘿笑了一声道:“都什么当儿了,您老人家还有空搁这儿怜香惜玉呐!”
    幺声雨叹道:“走吧。出兰阳城,往西走,去墨河码头。”
    墨河乃墨家出资开凿的一条运河,北连黄河,南进清水江。幺声雨极为了解墨酒军,他的阴险狡猾非同一般。当年要不是墨酒军突然下手害了自己,想必他仍还会被墨酒军的假仁假义蒙在鼓里。幺声雨猜测墨酒军应该已经预感到今晚会出事,墨酒军为人谨慎小心,他定在与墨飞星交换完身份后就跑到了码头,乘船逃了。
    董平狂奔在路上,他脚不点地,速度极快。磨刀之后,董平的不光修为境界小有提升,他对无上霸道篇的领悟也更深了几分。刀本就为兵中霸者,再配合无上篇的霸道真气。两者相辅相成之下,董平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之间,虽不刻意,但也尽显凌厉之态。
    兰阳城离墨河码头有十多里,而董平只用了盏茶的功夫就已赶到。码头此时的场景颇为狼狈,一群赤膊的汉子正满目哀伤的无力蹲坐在滩边。而码头一侧,是一排被燃烧殆尽的龙骨木碳。
    “烧了船,断了别人的后路,这倒是他的行事风格。”幺声雨耻笑道。
    “往北走,逆流而上。”董平思索了片刻道。
    要逃走顺流而下自然是最快的,要是别人来,看到此处船只尽被烧毁。定会想墨酒军既然断了别人的后路,他自己便会乘船南下顺流而逃。但他们往往也会忘了,其实过河,不一定要用船的。
    董平轻踢一脚,一块木板就飞进了水里。他背负着幺声雨刚跳到木板上,就觉得脚脖子一凉。木板禁不住二人,眼看就要带着二人沉入水下时,董平笑道:“老爷子,你可扶好了。”他话音刚落,就见墨河之上陡然激起一道白浪。董平二人踏浪而去,引岸上众人侧目。
    墨河之上,一艘三帆快船正在逆流而上。好在今日刮的是南风,船行的倒也不慢。
    猎猎狂风将船头坐着的一位老者的衣衫吹起,显露出他藏在宽大衣衫下的嶙峋瘦骨。此时,这位名震肃州的墨家家主,备受江湖人士尊敬的墨老爷尽显疲态。
    船上并不安静,几个身形壮实的男子正不停来回于船舱与甲板之间。他们每出来一趟,便会将一些东西扔进河里。
    过了半晌,一个老仆走到墨酒军身旁轻声呼喊道:“老爷,老爷。”
    墨酒军猛然惊醒,他厉声喝道:“做什么!”
    “按老爷吩咐古董花瓶,字画佛像都扔了,就留下了金银细软,珠宝玉石。”老仆回道。
    墨酒军平缓了语气说道:“如此甚好,那些辽人是只喜欢这些的。对了,辽国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飞鹰侯来信说愿意接纳老爷。”
    墨酒军点了点头,他心内自嘲,自己在江湖两国之间周旋数十载,到了了,竟成了一枚弃子。不过墨酒军并无悲凉之意,他曾向高人求卦,高人算得他的命相就是棋子之命,无非是相与卒的差别罢了。
    老仆喃喃道:“要是老爷带几个高手一起上路,这些珍品古玩,怕也不会被丢下了……”
    墨酒军听罢冷笑道:“老夫现在落难,让高手跟随?他们见到老夫所带的财物未免会起歹心。”墨酒军说罢,突然斜睨老仆狠声道:“你们也给老夫老老实实的,料理你们几个,对老夫而言,还是不在话下的。”
    老仆听后,立马寒蝉若禁道:“是…”
    老仆心中哀叹道:“我们哪个又有害您的心呢?”
    墨酒军在太师椅上,稍稍伸展了一下躯干,江风宜人,两岸青山无语隐秘。
    突然,一声大笑打破了江夜宁静。
    “师弟,你过得好生惬意啊!”
    墨酒军当即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忙不迭的对老仆说道:“御敌,御敌!”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敏捷的身影从船后的江面跃起,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的落在甲板之上。
    墨酒军看清来人后,噗通跪倒在地,颤抖道:“师…兄!”
    董平用刀拍拍那个老仆淡淡道:“你们都进船舱去。”
    老仆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招呼人进了船舱。
    “师兄,酒军对不起你啊!”
    墨酒军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连连叩首。
    幺声雨暗自摇头,要说他对墨酒军有深仇大恨不假。但经过今夜,墨酒军家破人亡,他的三个儿子两个死了,一个疯了。他就算仇恨再深,此时也散去了不少。
    董平感受了到了幺声雨的情绪变化,他嗤的笑了出来。突然,他手中惊雪闪动。跪在地上的墨酒军一声痛苦呜咽,便瘫倒在了甲板上。
    幺声雨瞧的明白,当即说道:“你断他手筋做什么!”
    董平微笑道:“要是你三番两次遭人机关暗算,你也会防着点儿。”
    说罢,董平便用刀从墨酒军的身下拨出了一个造型精美的长条匣子。
    一见此物,幺声雨急道:“快捡起来!”
    董平将幺声雨放到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将匣子捡起来道:“这是什么?”
    “给我,给我。”
    董平看幺声雨一脸的着急,便将匣子扔给了他。
    幺声雨猛的接住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擦拭一番道:“佛祖垂泪。”
    董平闻言惊骇道:“跟唐门暴雨梨花齐名的暗器,佛祖垂泪?”
    幺声雨点头道:“正是。”
    董平心里嘟囔道:“等下把这东西骗过来给绿珠儿,她应该喜欢的紧。”想罢,他蹲下来对墨酒军道:“我问你两件事,你要是说的明白实诚,那我就让你死的干净利落些。”
    墨酒军惨然一笑道:“老朽活了八十余载,还没见有人像公子这么审人的。”
    董平道:“我不骗你,不管你说不说,我都是要杀你的。”
    墨酒军道:“问吧,老朽也不会骗你。”
    “我问你,三年前的宋辽之战。你卖给兵部一批次品军备,可属实?”
    “属实。”
    墨酒军话音刚落,就见得董平眼中杀气腾腾,他将刀放到墨酒军的脖子上道:“多谢。”
    墨酒军也不惧董平,他在甲板上翻了个身子平躺下道:“当年之事,老夫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掌棋之人至今仍高坐于宋辽两朝的庙堂之上。”
    董平心中一凉,淡淡道:“你是说,大宋朝堂也有人参与了这笔买卖?”
    墨酒军淡然道:“看到阁下的惊雪刀,老朽就明白,阁下也是当年的局中之子啊。当年之事,老夫虽只知一二。但老夫也晓得,当年的宋军战略兵防图就是从宋朝庙堂流传到辽国的。可悲,可叹呐!”
    墨酒军此言如同当头一棒,直把董平敲的摇摇欲坠。从南到北,从戍北到燕临。董平一直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他那颗忠于大宋的赤诚之心。此时墨酒军一语,不禁令他心中的高楼摇晃。
    突然,董平眼神一凌,他猛然转身抬刀护至身前。登时,就听“嘣”的一声。一块锋利的精钢碎片刹那间就被惊雪弹飞,射向一边。那碎片虽没射中董平,但其力道不减,刹那间就死死的嵌入了墨酒军的脑袋里。
    董平骇然,一个箭步来到幺声雨身前道:“走!”
    幺声雨刚攀上董平的后背,就见一道黑影自南方掠来。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幺声雨认得,这人就是当日出现在墨酒军屋内,并且将墨府满堂宾屠杀了个干净的那位神秘高手。
    眨眼间,那人已经来到船只之上。
    董平轻咦一声道:“兰花香…”
    那面具人杀意毕露,一至船上,便伸掌向董平袭来。其掌力强悍无双,仅是掌风,就令董平身上衣裳寸寸撕裂开来。
    幺声雨大喝道:“跳江!”
    其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白芒从其手上朝面具人疾飞而去。于此同时,董平也不敢迟疑,翻身就跳入了江中。
    一朵圣洁的白花绽放在皓月之下,面具人看到这花儿当下就痴了。他忽然想起,佛祖拈花一笑。面对如此美的花儿,有谁不会笑呢。他伸出手想去釆折,当他的手离那花枝只有半寸之距时,他猛然惊醒。一股死意在他胸腔弥漫,他的衣衫也瞬间被冷汗浸湿。他转身便向远处掠去,其身形才过十丈,那白花便轰然爆炸!方圆几里,刹那间,便被夷为平地!
    董平虽沉至水底,但佛祖垂泪爆炸后的余波传入水里,也轻易震断了他数根肋骨,其五脏六腑也均有损伤。而他一旁的幺声雨已然昏死过去,董平强忍着伤势拽起幺声雨奋力向上游去。游上水面,董平将幺声雨扔到一块漂浮的大木板上后,他便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就沉入了水里。
    佛祖垂泪之威声传百里,连那兰阳城都是一震。且说吴颜武众人逃离墨府后,听得绿珠儿指引,便来到了幺声雨藏身的地洞之下。此时洞中只有滚落的人头与疯疯癫癫的墨飞流,幺声雨与董平已经不知了去向。几人才放下心来,心知二人已经逃离了此处。
    吴颜武将昏迷的冯玉书放下来道:“现在此处修养片刻,然后连夜回燕临。”
    众人应了声是后,便纷纷坐下来打坐调息。
    萧山鸣天生便是愈战愈勇的体质,经过一番鏖战后,他仍精力充沛,而且隐隐有突破之相。他将体内真气调理一番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孙明香的身上。他看孙明香正怔怔的看着那几面大铜镜,他随其视线望去,只见有一行人竟也出了墨府。他来到孙明香的身边,伸出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孙明香揽在怀里后轻声道:“别怕,有我。”
    孙明香将头靠在萧山鸣的胸膛上喃喃道:“有山鸣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冯玉书才幽幽转醒。绿珠儿一上来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抽泣道:“玉书哥哥……”
    冯玉书微笑道:“傻丫头。”随后他看向铜镜,喃喃道:“都死了…”
    突然,一声轰鸣在众人耳畔炸响。这地下石洞竟开始摇晃起来,碎石纷纷坠落。
    吴颜武骇然道:“走!要地震!”
    形势危急,容不得众人多加考虑,众人纷纷朝密道走去。冯玉书走在最后,他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墨飞流后,也顺手将其拽了出去。往事萧然,皆付尘埃。
    众人一路跑到兰阳城外,才堪堪停下。
    今夜里发生的事,真当是匪夷所思,风云诡谲。现下,才容得几人细细思量。
    “御剑术,是剑墟不假了。天下万宗,但那独特的御剑之术,也只有剑墟才会使。”吴颜武道。
    冯玉书摇头道:“学生不明白,堂堂天下第一宗,怎会对墨家以及在场的数千江湖人士下杀手呢?”
    萧山鸣沉吟片刻道:“最后来的那面具人的武技路数明显不属剑墟,但他好像又与剑墟来人是一伙的。”
    吴颜武淡淡道:“今日一事,不知牵扯了多少势力与安排。但我们的麻烦,怕是才刚刚开始哟!”
    冯玉书道:“师长请明示。”
    “玉书老弟连这你还没看明白吗?今日来墨府的除去独来独往的江湖人士,还有不计其数的山门宗派,但却只有我们鹿岳书院一行走了出来。你说,那些宗派会对我们鹿岳书院善罢甘休吗?”萧山鸣说罢,冯玉书不自觉的背后一凉,他突然想到,那面具人是不是故意将他们放出来,以此将矛头引向书院?
    “我们得赶在其他人找上门之前,先回书院向太叔院长以及吕学监禀明情况。”吴颜武话音刚落,林三川当即就道:“你们走吧,我不走,我要先找到我家公子!”
    林三川一说,众人才猛的想起董平来。虽看石洞中的情形,知道董平已经逃了出去,但他现在是什么境况,还未可知。
    吴颜武思索了片刻道:“三川与山鸣先藏于兰阳城寻找董平与幺前辈,我与玉书绿珠儿则回燕临禀明情况。”吴颜武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得四面八方传来阵阵马啸之声。
    刹那间,十八道铁骑已合围而至。
    孙明香轻呼一声,身体便不自觉的往萧山鸣身后藏了藏。
    只见那十八匹神俊异常的枣红大马之上,正端坐着十八位手持熟铁棍的英武壮汉。
    吴颜武面色沉重,他上前一步道:“哪路英雄,还请报个万儿。”
    十八人中为首的是一名苍髯如戟的大汉,他勒马上前一步道:“白帝十八骑,拜见吴院首。”
    吴颜武思索了片刻道:“白帝十八骑十二年前就已退出江湖,怎的今日又出现在北莽?”
    大汉抬起手中的熟铁棍一指孙明香道:“带她走。”
    吴颜武听后微笑道:“这位姑娘与本院的萧山鸣实为伉俪,阁下要带人走,怕是要问过他二人的意见吧。”
    萧山鸣还没开口,就听孙明香娇喝道:“我是萧家的媳妇,凭什么跟你们走!”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十八匹大马缓缓动了起来。众人知晓,道理怕是说不通了。白帝十八骑成名已久,他们虽单打独斗的本事一般,但其靠着快马冲杀与铁棍阵法在蜀中也少见对手。
    吴颜武深知,要想破这骏马铁棍阵,就得先发制人,先损其一骑,然后逐个击破。他运转真气,刚想发难时,就听得其身后一匹大马哀鸣一声,然后轰然到地。
    鹿岳书院众人与白帝十八骑皆是一惊,这时只听得远远有人笑骂道:“刘兄,你怎么用暗器伤人啊!”
    又听一个粗嗓子的男人回道:“恁娘的,这群人以多欺少,还不许咱刘某人暗箭伤人啦!”
    又一个女子笑道:“刘兄说的是呢,这群人太不要脸,脸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女子说罢,就听得一阵哄笑。远远听上去,竟有十七八人同时在笑。
    那苍髯如戟的大汉隔空抱拳道:“哪路的好汉,还请出来一见!”
    他刚说完,便听那一开始说话的男子笑嘻嘻的回道:“在下自称游侠儿,但不熟的人呢叫我为快剑,熟人又叫我剑不快。我家那口子呢又爱叫我阿九,你们可以叫我快剑阿九,又可以叫我游侠儿剑不快。”
    冯玉书闻言惊喜道:“是阿九学长!”
    这阿九刚说完,就见满天飞镖不知从何处来,直戳戳的就朝白帝城十八骑杀去。这镖虽多,但威力一般,十八骑挡下后,就听阿九道:“我游侠儿的脾气好,但我这帮兄弟可是嫉恶如仇的很。你们要是还不走,他们可就真生气了。”
    那大汉听罢面沉如水,他思量片刻后便低声道:“撤!”
    十八骑行事利落如风,大汉的话音虽还留在此处,但十八人却是早没了踪影。
    过了半晌,一个浪荡的剑便远远的朝几人走了过来。
    “阿九。”
    浪荡剑走过来对吴颜武行个礼后笑道:“师长久不见,越发的落魄了起来。”
    吴颜武微笑道:“要是没有你这个好学生,吴某怕是连落魄的活着也奢求不起了。”
    冯玉书上前行礼道:“多谢学长出手相救。”
    阿九摆摆手道:“我也是碰巧路过此处罢了。”
    绿珠儿好奇的看着阿九,忍不住问道:“你那些朋友呢?”
    “朋友?”阿九抓了抓油腻的头发,嘿嘿一笑张口道:“小丫头,你要找我哪个朋友呢?”他此时发出的赫然是刚才那女子的声音。
    绿珠儿得意的一笑道:“我就知道你用的是口技。”
    吴颜武正色道:“阿九,如今江湖风起云涌。书院正是用人之际,我想……”
    他还没说完,就被阿九打断道:“师长,我可毕业有两年之久了。现在我阿九什么都不关心,我就想挣够彩礼钱去徽州娶老婆,书院的事与我阿九无关。”他说罢,便摇摆着身体,自顾自的往东行去。
    吴颜武看着阿九的背影无奈道:“这小子,还记恨着我呢…”
    官路之上,白帝十八骑正缓缓的往南行去。一人道:“大哥,真要放王妃走?”
    苍髯大汉瞪了他一眼后沉声道:“王府只有一个王妃,你给我记住了!”
    “是。”
    苍髯大汉又道:“那人的小把戏我又怎么看不出来,不抓孙姑娘回蜀也是王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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