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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平暗叹这老魔厉害,刚才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着了他的道。现在再往前看去,只见刚才还面相可憎的老僧们皆是萎靡不振,行如朽木。而他们围在中间的那牙非道虽也是满脸疲态,但其一双重瞳眸子却是精光四射。
    董平暗道,目生重瞳者非圣即王。史册有记,从古至今目生重瞳者也只有仓颉,禹舜,楚霸王,跟南唐的李煜四人罢了,此人的面相倒是生的厉害。
    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慧劫淡淡道:“上前,诛魔。”
    董平苦笑道:“这种差事这十二位大师都办不了,我怎么做的。”
    慧觉本想告诉董平这地方是那老魔用念力构筑起来的,但怕他听不明白,便道:“你就全当这是在梦里吧。”
    “那我倒是能试试。”
    董平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惊雪架在牙非道的脖子上道:“我要杀你了。”这话刚说出去,董平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句尴尬的话。
    这牙非道除了头发长些,有双重瞳子外,到也与上了年纪的平常老者没什么差别。
    牙非道面色无悲无喜,他盯着董平的双眼看了片刻后,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柴关山。”
    听闻这三字,董平如遭雷击,当下惊雪便脱水掉到了地上,董平也颓然蹲下了身子。
    牙非道接着说:“你可知道,你的名字已与秦高相一起被钉了临安城墙之上被万人唾骂。”
    董平低头不语,观董平此状慧劫心中一紧。他深知这老魔揣测他人心思的本事厉害的紧,这要是三两句话就把董平说倒了,那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牙非道开口正要接着说话时,却听得蹲在地上董平咯咯笑了起来,陡然间,董平抓起地上的刀就向牙非道斩去。
    的确,跟秦高相一同被钉在临安城头遭万人唾骂是柴关山最恐惧之事。但他现在,名董平,上董下平。他董平除了怕死,怕喝不到酒,怕玩不到女人外,可真没有什么在怕的。
    牙非道见刀来,也无惊慌之意。刹那间,他的一头长发如狂蛇乱舞,其身形也连连暴涨,转眼间这牙非道就长成了个十丈高的巨汉。
    几乎不用慧劫提醒这是梦境,董平就一刀斩在了牙非道的腿上。牙非道轻踢一脚,董平连人带刀便一同翻滚了出去。
    董平低喝一声,宛如波涛巨海一般的真气就疯涌入其经脉之中。董平大喜,此时的他仿佛翻手之间便有毁天灭地之威能。
    “给我死来!”
    董平暴喝一声,他的身子也疯狂暴涨起来。在其身后,更有四尊宝相庄严的神佛虚影手持利刃皆对牙非道怒目而视。
    登时,四柄巨刃撕裂虚空齐齐朝牙非道杀去。牙非道的速度也着实迅猛,四刃还在半空之时,他便伸出手臂隔空画了一个大圆。四刃飞至圆环中,竟齐齐崩裂。
    慧劫暗叹口气,心道董平还是比不了这老魔。
    刹那间,骤变又起。
    一道黑芒竟穿过了那圆环,瞬间便没入了牙非道体内。
    牙非道轻咦了一声,他的突然迸射出一股惊诧,还略带喜悦的目光。于此同时,这梦境虚空也开始寸寸崩塌,支离破碎间,便土崩瓦解。
    董平呢喃道:“我最讨厌别人叫我柴关山…”
    过了盏茶功夫,董平缓缓睁开双眼。此刻,他正与慧劫方丈并肩盘坐在石凹之中。前方仍是十三具干枯如骸骨的男子身躯,慧劫方丈睁开双眼轻声道:“小心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十二高僧与牙非道的身躯瞬间膨胀鼓动起来。十三人便恢复的常人体态,突然那牙非道朝天怒吼。瞬间天地变色,滚滚黑云压城而来,一时间电闪雷鸣,似有暴雨将至!
    慧劫伸手朝地上一拍,一巨钟虚影便将其与董平罩在其中。那十二高僧也同时扯动手上巨链,巨链一绷,链上布满的梵文瞬间泛起淡金色光芒。这巨链似有无限高温,那牙非道身上冒起了蒸腾白气。牙非道目光炯炯,双手举起,刹那间,浩荡天雷劈下。滚滚天雷落入牙非道体内,只看他抓住两根巨链,生生将两位老僧给悠了起来!其余十僧见势不好,齐齐向天呼出一字梵文。
    漫山遍野,佛威凛凛。
    那天上堆积的黑云间,蓦然就裂开了道狭长缝隙。耀眼金光从缝隙中迸射而出,两只巨手轻轻拨开乌云,金光大佛从云中探出了头。
    “啊呦!”董平惊叹一声,这几位老僧合力之下竟使出的手段,竟有几分超越凡尘之感。
    云中大佛缓缓往石凹里盖下一掌,牙非道分神去挡,十二高僧趁机发力,巨掌盖下,牙非道终被镇压。
    云消雾散,西边儿还有淡淡的落日余晖。暮色里的,鱼肚儿白。
    董平虽救了十二位渡字辈高僧,但这事儿在少林寺其实并无多少人知道。十二高僧仍在禁地石凹里看守牙非道,渡悲大师抽出空给幺声雨看了看。渡悲大师医术通天,仅用了两个时辰,就将幺声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至于其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但至少再不用别人给他输真气续命了。
    天气不错,董平正搁葡萄架下小憩。一片嫩绿的葡萄叶忽而打着旋儿落在了董平的鼻子上,董平将眼眯开一条小缝儿。他没将落叶拿下去,反而是用下嘴唇兜住上唇,“呲”的吹了一口气。他一吹气,那嫩叶便蹦跳着飘到了他的脑门上。董平咧嘴一笑,他自觉得有趣极了。
    这时,悟普脚步匆匆的进了别院。
    “董施主,鹿岳书院来人了。”悟普话音刚落,就听得豪迈大笑从院外传了进来。
    “董老弟!咱给你拿酒来了!”
    董平翻身起来,也对外大笑道:“萧兄,寺院里可不让饮酒!”
    “那咱们去外面山道上喝!”这时一个软糯的女子声音响起,她埋怨道:“山鸣哥,你可忘了,董公子伤势刚痊愈,还不能饮酒。”
    董平心道,这几日里,萧山鸣与孙明香越发的如胶似漆了。
    突然,一条高大的身影冲进了院里。那人快步来到董平身前,砰的一声就跪在地上。他双目含泪,长大嘴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也只是吐出了一句:“公子安好?”
    董平心中一暖道:“且好着呢。”
    此时,孙明香也挽着萧山鸣的臂膀走了进来。
    萧山鸣单手托着一大缸酒笑道:“三川兄弟当真对董老弟忠心耿耿啊,仅是十日功夫他就将兰阳城翻了个二十来遍。一听闻你有了消息,又披星戴月的来到了少林,这一路上光马就累死了三匹。”
    跪在地上的林三川虽脸色疲惫憔悴,但心中却是喜悦的,他憨声道:“萧大爷这话就说的过了,我是个随从,早将命交给了公子。公子要是有点事,那我林三川怎还能苟活。”
    董平的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他只是淡淡道:“好,今后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一旁的悟普见几人有话要说,便道:“小僧还要去挑水浇地,便不打扰几位施主了。”他说罢,便转身走了,等临到门口时他又回身说道:“酒是能饮的,但记得不要吃肉就好。”
    等他走后,林三川便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包鼓鼓囊囊的肉脯道:“哪来恁多臭屁规矩!”
    说罢,几人围着石桌坐下。萧山鸣将酒缸放下后道:“多余的话不说,咱们先干三大杯!”
    萧山鸣将酒封子启开,酒香喷射,满院飘荡。他刚要举缸饮时,董平拦下了他道:“干喝酒有什么意思,我这几日在寺里待的无趣的紧。倒不如每人都说个笑话助兴,讲的最笨的那个今日便没有酒喝。”
    林三川听罢,便道:“那这酒我今日注定是喝不上了。”
    董平道:“那你先说。”
    孙明香笑道:“我看不然,林大哥平日里虽然木了些,但偶尔蹦出几句话,总令人忍俊不禁。”
    萧山鸣笑叹道:“我往常就无趣,也不会讲笑话。三川兄弟尽管说,还有我给你垫着呢。”
    听几人说完,林三川只好开口道:“我确实不会讲,但年少时在大户人家帮工那会儿倒是有几件事现在想想也有些逗乐。当年我在同乡的刘财主家帮工,但那人忒小气,一年到头也不给咱们这几个帮工的弄顿肉吃。当时我们一起的有个机灵人叫孙生,他整日就想着怎么捉弄一下刘财主。
    有一天,财主家里准备设宴请。孙生跟他去集市上买菜,买了整整一筐鱼肉。回来路上,他瞧见不远处有只黄狗,就故意把筐放低拎着。那黄狗窜过来猛一口叼走了肉。刘财主就命孙生去追。
    孙生追了一会空手回来道:唉,真是老狗有福!刘财主莫名其妙地问:你说什么?孙生道说:喏,我们当长工的,一年到头拼死干活,从没吃过一顿肉,这下正如你东家所说,命里注定的没福气。财主想想觉得是便点头道:对!吃肉有吃肉的福气。我为啥酒肉不断?这是命中注定的!孙生笑道:东家,那死狗把肉叼去,像你一样,嗨嗨,也有吃肉的福气哩。”
    林三川说道这里,孙明香就捂嘴笑起来道:“那机灵鬼把财主比成死狗,那财主当时肯定气死了。”
    林三川笑着摇摇头道:“孙姑娘这话可就说差了,当年那刘财主竟突然发了善心,赏了咱们一桌肉吃。但后来才知道,那是桌狗肉。”
    刚才还没笑的萧山鸣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两声道:“那人当真小气。”
    董平嘀咕道:“二人笑。”
    看林三川讲的这笑话逗乐,萧山鸣也跃跃欲试道:“我也来一个。当年我带兵去跟女真人打仗时,因为天气冷,所以便跟将士们挤在一个营帐里睡觉。当时我身边跟着个抗旗小将,这小将十五六岁的年龄,生性顽皮的紧。因为行军打仗,营里常吃的就是铁疙瘩一般硬的饼子与全是带着冰碴的干肉。小将吃了两天便烦了,在冰天雪地里,他就光着膀子凿冰,跳下河去捞鱼。鱼没捞上,小将反倒坏了肠胃。
    夜里,这小将跑出营帐去解手。第一次回来时,他道,“怎么只放了个屁?”过了一会儿,他又跑了出去,回来后他还是道:“又是个屁!”等他第三次要出去时,旁边的两人便把他拉住了说道,“别出去了,你这一来而去弄的我们也睡不好,既然是屁,那就在这里放了吧。”那小将嗯了一声,过会儿只听扑的一声,那小将竟喷出了一泡稀来。满营顿时臭气熏天,众人纷纷跑了出去。那小将就在后面大笑了起来,刚才劝他的二人也心知是上了小将的当。”
    萧山鸣这笑话讲的又恶心又好笑,三人都是跟着笑了起来。孙明香摇了摇萧山鸣的肩膀道:“那小娃真是顽皮又有趣。”
    萧山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心想,若是将那小将后来被敌人放出的海东青抓破了肚皮,扯出了肠子的下场告诉众人,怕是谁也笑不出来了。
    董平记下笑出声来的人数后便看向孙明香道:“孙姑娘该你了。”
    孙明香道:“董公子为何不先讲呢?”
    “我的自然是压轴的。”
    “董公子没听我的,又怎么知道我的不是压轴的。”
    董平一摊双手道:“那我先讲,说有这么一个胸无点墨的师爷,一心想升官发财,为了巴结讨好上司。他特地设了丰盛的酒席,宴请那府尹。喝酒时,师爷谄媚的问那府尹:“老爷有几位公子”府尹道:“有犬子二人,师爷呢”府尹这么一反问,可把师爷难住了。他暗暗想:府尹还谦称自己的儿子为“犬子”,我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孩子呢寻思了一会儿,只好答道:“我只有一个五岁的小王八。”
    萧山鸣拍手道:“好,几句笑言就将各国的官场丑态给刺了个通透。”
    林三川嘴里塞着肉脯呵呵傻笑,孙明香笑道:“董公子的笑话虽有趣,但想来还是比不上我这个。”她说完顿了顿接着道:“有一官升了官,便回家对他妻说:“我的官职比前更大了。”妻子回道:“官大,不知那东西大不?”那官回道:“自然。”一到晚上,妻子便怪那官骗了她。而那官却:“大了许多,你真没觉出来。”妻子道:“小如故。”那官就怒道:“难道老爷升了官职,奶奶还照旧不成?少不得我的大,你的也大了。”
    孙明香说完,几人都是一愣,谁能想到孙明香这般的佳人竟将这荤段子说的如此利索。
    董平突然大笑道:“要知道孙姑娘如此豪放,那我早就将我这一肚子的荤食全都吐了出来。”
    而萧山鸣却是面色一红,没笑出来。林三川更是傻傻的问道:“啥大?啥小?”
    孙明香一拧萧山鸣的大腿赌气道:“是我输了,这酒我不喝也罢。”
    董平嘿嘿笑道:“正好,孙姑娘不喝,那本公子就多喝上几口。”言罢,他举起那酒缸就痛快的喝了起来。
    董平将酒缸放下后萧山鸣当即抢过酒缸,一口气就喝下了半缸。如此一来,他面泛红晕,方才的窘态也掩饰了过去。
    几人饮过一轮后,董平开口道:“燕临此时如何了?”
    萧山鸣闻言皱眉回道:“前些日子我们本留在在兰阳城查访你的消息,但几日前从书院来了个报信的。他告诉我们,说你如今在少林寺,并无大碍。倒是燕临有了麻烦,上次墨家夜宴中不知多少江湖人士惨死。其中除去孤身行走江湖的,共牵涉了至少有两百个门派世家。那些门派世家不知其中真相如何,便纠结起来,齐齐上了燕临找书院的麻烦。
    前些日子闹的是满城风雨,临安府衙与辽国都派出了大军镇压。后来太叔院长也不知应允了他们什么,这些门派与世家才陆续散去。”
    董平思索了片刻道:“你们来少林,想必还有别的差事要办吧。”
    萧山鸣颔首道:“不错,我们来少林有三件事要办。第一件事便是来看看你董老弟,第二件事是将从无妄宗得来的武技心经还与少林。第三件事则是来给少林送七月初九,燕临百花祭的请帖。”
    他话音刚落,便从怀里摸出了几本绣满花朵的请帖来。
    “还不是给一家的?”董平拿起一本请帖后说道。
    萧山鸣笑道:“从豫州到燕临,还有七八家要送呢。”
    董平道:“那现在我们就去拜见慧劫方丈吧。”
    几人起身,林三川与孙明香一同将石桌收拾干净后,董平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道:“你们谁身上带了银子,先借我几百两。”
    林三川与萧山鸣干笑两声,这二人自然都是囊肿羞涩。孙明香掏出两块金饼道:“董公子可要加倍还我。”
    董平笑道:“自然。”
    董平接过银子后,没收起来,反倒是放在了石桌上。他道:“走吧。”
    众人虽不解,但也没多问。
    来到院门时,董平突然回身道:“三川,你看那石桌之上可还有金子?”
    林三川看了眼道:“没了,但多了样东西。”
    “嗯?”
    “一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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