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掬尘抬手折了一枝槐树枝。了空大师瞪眼,“这老槐陪了贫僧几十年了,辛辛苦苦,安安静静,尽职尽责的。没想到今天却被你这个无良丫头无缘无故折了枝叉,真是可怜啊。”
顾掬尘颇是无语,她不过是折根树枝来驱赶秋蚊罢了。让这位大师说得好象她折断了他朋友胳膊似的,她只得抚额长叹道:“大师智慧如海,圣光普照之下万物蛰伏,连这里的秋蚊都感化了。看看它们,竟是不去叮咬大师,只来叮咬我这凡夫俗子。
也真是,佛说众生平等。大师就该彻底渡化了这些蚊子改了这吸血的毛病才是。要不然,还得劳烦我等凡夫俗子费力拍死,岂不是又是一桩罪孽。佛说,走路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大师佛心未足,实在修行不够,真是可惜这些蚊子命。”
了空大师哈哈大笑,“丫头,你拍蚊子便罢了,居然将莫须遥罪孽安在老衲身上,是不是太缺德了些。好了,莫再贫嘴, 丫头, 你今天来贫僧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这些蝼蚁和贫僧计效?”
顾掬尘清咳了咳,收敛了脸上的漫不经心,郑重道:“大师智慧超卓, 自然知道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的道理。行得万里路,胸中自然能脱去尘浊, 自有丘壑内营。
步沅如今正是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年龄段, 就该让他多行,多看, 这样才能让他多知, 多才,将来也才有能力身担一国重责。可是你看看,如今他已七岁,如查一直让他这样囿于京城一地成长, 只会让他见识偏狭, 不是好事。依我之见, 还是放他外出多走走, 让他见识这个世界的博大, 看看这个世界不同的风景, 经历这世界不同的人, 不同的事, 这样才能让他成为人人所期望的贤君啊……”
顾掬尘用槐树枝清扫着秋蚊对她的袭击, 一边游说了空。
了空看着她,笑道:“丫头, 你说的很有道理。老衲已与圣上进言,来年便带皇长子殿下出外游历。陛下已然同意。”
顾掬尘眼皮跳了跳。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在这个时代,师傅带着学生出门游历是惯例。而且这游历一般还是时间很长的那种。
顾掬尘驱赶秋蚊的动作滞了滞。她转了转眼珠, 点了点头,“原来我与大师想到一处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所谓心动不如行动。竟然大师想有这想法, 那便早点付之行动吧。”说完转身便走。正是静如处子, 动如脱兔,了空大师只觉眼一眨的工夫,刚才还侃侃而谈的惫赖丫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了空大师愣了愣,半晌才气道:“这丫头什么脾气, 说风就是雨的。我说的可是带着步沅游历的,可没说带着你们娘三啊。那成什么样子了, 嗯……”他抹了把光头, 小心嘀咕,“那会让人觉得是老衲拐走了大齐皇后,这也太不像话了。名声呀名声,老衲可是圣僧,决不能被这丫头坏了名声。”
流水之光,月亮之光,星辰之光, 闪电之光, 在步沅的眼目中闪耀。他生在皇宫,长在皇宫, 至今七年,从未走出京城。如今乍见外间景物,满眼只有惊奇, 心里充斥着兴奋。原来这个世界真如母后所言,如此之大啊。
步沅很兴奋。此时他们三人正处于鄂州北部召韦荒原。峡谷,黄沙,枯树,稀稀落落的茅草房,一脸漠然的行人,瘦瘦的骆驼,毛发稀落的驴子……真是与京里的风景没有一处是相同相似的。步沅睁着大眼,黑黑的脸上全是新奇。
而坐于他对面的步薇儿却一脸的狼狈。只见她赤着脚,一头的散发,秋风吹来,撩拂她的散发, 便能看到她一脸的泪痕,她小嘴大张,还在哇啦啦大哭。
步沅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叹了口气,安慰道:“妹妹,外面多好玩呀。你哭什么?你看路边那些个花多漂亮。还有还有那些藤萝叶子金黄金黄的也很漂亮。你看那赶毛驴的大爷多好玩,他居然问那头驴要不要也喝口酒,咦,妹妹你快看,那毛驴真能听懂人话,还真喝了,真喝了呀。真是太好玩了。咦,还有,你看那个大娘拿着花手帕的样子太逗了,扭的跟御物园里那只老猴子似的,还有……”
可是步薇却毫不领情,反驳道:“好看什么,都是些啊腌下贱物事。我要回皇宫。我要告诉父皇,你这什么师尊,呸,什么师尊,就是贼秃驴。他竟敢绑架本宫。你竟敢瞪我,说的就是你,你就是秃驴。我要让父皇砍了你。不,我要父皇砍了你全家,全族。哇哇,你滚开,哥哥你也不是好人。你与那和尚是一伙的。你们都是坏人。”
坐在对面的了空大师紧闭双目,胖胖的脸皱成了苦瓜。他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
倘若是隔远来看,还以为这位身披黄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在为世人祈福念经。然而倘若是离得足够近就会听到和尚喃喃念着的并非什么经文,而是不停的在骂人,“你个死丫头。居然将这么个大哭包扔给我。和尚我只会带男娃,不会哄女娃娃。”
听着耳边声音宏亮的哭声,了空大师直觉有上万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他已经念了几百遍的清心咒,可是根本没用呀。也不知这小姑娘是天赋异禀,还是天生的好嗓门。这尖锐的哭声,直挠人心。真想让将东西塞到她那张小嘴里,好快些止了这吵得让人烦不甚烦的妖法。
突然了空大师猛的睁开眼睛,一声沉喝,“别哭了,再哭老衲便将你也剔成光头。”
步薇听到这个让她讨厌的和尚居然要让她便成光头,立时收住了哭声,惊恐的瞪着对面的老和尚。
然后,比刚才还大的响亮哭声响了起来。
了空皱眉。旁边一直兴奋蹦跶的步沅从一棵枯树上刚掏出两只鸟蛋。听到妹妹又哭了起来。想了想,反正怎么哄也没用。他看着旁边还燃着的火堆,摘了旁边两片也不知是什么树的叶子,用它细细包裹严实了。将鸟蛋扔到火堆里。
不一会,火堆里便有香气萦溢出来。
步沅手忙脚乱的将鸟蛋扒拉出来,忍着蛋壳的灼烫,将之细细处理干净了。这才走到了步薇身旁,劝道:“妹妹,我看你也哭了好一会了。母后,……”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母后说过到了外面就得隐藏,不能随意暴露自己身份。为了这个母亲还给他与妹妹都易了容。不过是简单的几笔,就让他原本俊美的容貌变得平常,普通,这技艺让他对母后佩服的五体投地,愣是缠了母后几天,学了些易容的皮毛。
相比对易容技艺的赞叹,步薇就是极度的生气。不过是轻轻几笔,就让步薇变成了一个面黄眼小,模样毫无特色的平凡小姑娘。早已知道爱美的小姑娘如何愿意,这也是她这一路哭闹不止的一个原因之一。
步沅将手中的鸟蛋放到步薇嘴边,“娘亲说了,哭也是个力气活。妹妹呀,你先吃些,多攒些力气,一会也能哭得大声些。要不然,你哭不出声来,就气不到老和尚了,那样岂不是很吃亏。”
了空瞪眼,摇头叹息,“嗯,别说,你说得好有道理。”
步薇也闻到了烤鸡蛋的香味,这时腹内确实传来饥饿感。她一把将鸟蛋拿过来,几口吃了。吃东西,自然是不好哭的。否则容易呛着。这一停歇,确实如哥哥说的觉出些疲累了,她正要歇了这哭闹大业。
没想到对面的了空大师双手合什,对步薇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嗯,骗小孩子更不好。”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在步薇的头上一拂。正自诧异的步沅就看到一缕缕的乌黑头发自步薇儿头上落下。这时一缕秋风吹来,那头发便随风飘落于荒原。一个头顶光溜溜的黄瘦小姑娘站在荒原上。
步薇只觉头上一凉,光溜溜的头皮触摸感,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瞪着的眼睛猛的一翻,人便晕了过去。
了空双手合什,口诵,“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世界终于清静了,太好了。
步沅看妹妹晕了过去,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扶了起来。看着自己这个不太正经的师尊,他十分老成的叹息一声道:“师尊,您一个大德高僧居然与一个小姑娘计效,不觉得有失体面吗?您这样做不觉得羞愧吗?”
了空大师翻了个白眼,骂道:“老衲倒是不想与她计效,可你看她都哭了一路了,你难道不觉得她应该休息休息。臭小子,你说你有什么用。为师不是说过,出门在外,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她可是你亲妹妹,你连让她闭嘴的本事都没有,还要为师亲自出手,我看该羞愧的是你才对。”
步沅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师尊,您说的也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