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张儒秀一脸愁容,司马光满心不解,开口问道:“怎么了?心里有事么?”
张儒秀摇摇头,蓦地觉着二人好似身处波涛汹涌的湍流之上,能依赖的,只有彼此。
“我没事。倒是你,要是有什么愁事,尽管同我说。”张儒秀说道。
司马光见她难得认真,笑了下,说了声好。
翌日,司马光把那篇奏状呈到司马池眼前,谦卑地请人指正。
司马池一番阅览下来,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话里也染上了几分难得的欣喜:“好!写得好!字句铿锵有力,简明扼要,是上上等!”
司马光见老父一脸动容,面上也欣喜:“阿爹觉着好就行。”他有一个知他懂他的父亲,心里自然也高兴。
司马池听着他这般自谦之话,放声笑了起来。末了,拍拍司马光的肩,道:“君实啊,今晚同我喝几杯,庆祝庆祝啊。”
司马光说好,也不多打扰司马池办事,悄声退了下去。
而司马池,捧着司马光交上来的奏状读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满是骄傲得意,有一个这么懂事能干的孩子。
聂娘子依旧卧病在床,只是见司马光难得闲了下来,便叫人推她出去,想同人出去走走。
司马光自然不同意,七月天热了起来,日头毒辣,他怎么舍得让聂娘子出去受罪呢?
聂娘子似是早知他会这般反应一般,扯上了张儒秀,拿张儒秀压着他。
司马光没辙,点头说了声好。
张儒秀给聂娘子换着衣裳,三人去了西湖。实际上三人之前都去过此地,只是如今再看湖观亭,心境也早与原来大相径庭。
聂娘子指着远处的天,不禁回忆起司马光孩童时的趣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张儒秀说着话,说到一些糗事时,便会惹来司马光一声制止。
聂娘子不管他,继续说着,司马光也没办法。
“君实小时候顽皮得很,也不喜欢读书。同之道比起来,算是个愚笨孩子。”聂娘子拉着张儒秀的手,说着往昔。
“我还以为官人自小便是这般稳重模样呢!不曾想,还能给二姐夫给比了下去。”张儒秀调侃道。说罢,瞧着不远处看湖的司马光,一时颇为感慨。
聂娘子唔了声,“只是比起之道那孩子的天生伶俐,一点就通,君实要比人付出了更多努力来,才能勉强望之项背。”
“君实这孩子,一步步走得扎实,只是每一步之下,都是数不尽的苦啊。有时我瞧着他这般用功,苛待自己的身子,心里也心疼。”聂娘子说到动情处,不免又多言了几句。
“我家的孩子啊,都舍得用功。只是那个小儿……嗳,走得早哟。”聂娘子叹道。
听她这么一说,张儒秀蓦地想到许久之前司马光同她说过的那件事。
原本司马家是有位三哥的,叫司马望。只是三哥去得早,家里人不想叫聂娘子伤心,也都默契般地避开这件事不谈。
许是聂娘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罢,一时只把往事倾泻出来,不愿再瞒在心里。
张儒秀听到聂娘子这话,一时也不知该接什么话过来,只是默声听了下去。
“我家那位姐常年跟着夫家四处奔波,忙碌半生,好在她自己觉着生活得好,我也就不再操心。大哥也是豁达之人,守着本分,公事公办,也得了个好人的名头。我这位二哥,被人叫做少年天才,可他吃过的苦,外人却不知啊。”聂娘子瞧着司马光挺直的背影,心里蓦地心酸起来。
她一把年纪,本以为会看淡这番生老病死之事才是。只是末了,心里还是放不下牵挂的人,还是想多陪他们走些路。
聂娘子心里知道,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出来探风了。
“往后啊,我的孩子各走各的路,只要走正道就好。”聂娘子说罢,眼里早已泛起了泪花,朦朦胧胧的,叫她瞧不清司马光的背影来。
“三姐啊,我把君实交给你了。”聂娘子拿出绢巾来拭泪,又不敢哭出声来,怕司马光发觉。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聂娘子念了句诗,瞧见张儒秀满脸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想不开一般。
聂娘子拜拜手,示意自己没事。
只是她不说,司马光未必能感受不到。
回去后,司马光心里蓦地慌了起来,抱着张儒秀不肯放手,说话声也满是颤抖。
“岁岁,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司马光颤声说道。
张儒秀听罢这话,心里一沉,她能猜出司马光话里的意思。不过此刻还是安慰着:“不要想那么多。”
她蓦地想起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她被噩梦惊醒,司马光也总是抱着她,说着一句话。
如今,她又把这句话赠给了他。
“所有都会慢慢变好的,我们也是。”
只是此刻,这话似是不中用一般,被司马光抛在脑后。
“岁岁,我好像快要失去阿娘了。”他说道。
作者有话说: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出自白居易《简简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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