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个小时,她推开房门,小声叫于佳,楼上楼下空无一人,夜里静得能听见回声。
她胆子不大,照着手电筒,到院里找经常趴在屋檐下的老猫。
黑暗中忽然伸来一只手,拉她进花丛,同时摁掉手电筒的光。
池岛一时没挣扎,是因为长夜中有了人的气息,还是因为扣住她的力道不算大,病恹恹的,她说不上来。
随即大门缝隙晃进探照灯,几道陌生男人声音。
“连个肉票都看不住,你他妈等老板回来。”
“哥,哥,我将功补过还不成么,我亲眼看见那小子往这边跑——”
当时的江承晦被绑架到后山,逃了出来。
绑匪追到池岛家。
往事如梦,池岛心念几遍他名字。
起的格外好,除此之外没看法,任由方成诗处置纸条。
小姨醒来稍迟,洗了把手,热上昨晚吃剩的牛肉馅饼,念叨方成诗。
“你手上拿的什么,还躲?我说过多少遍了,早上就不能听一会英语磁带?
“月考要是考倒数,这学你趁早别上了。”
悬空的床单角不断摔落小水滴,池岛找空盆接在下面。
思绪间隙,上周月考她好像排班级35,刚好划进了倒数分水岭。
房间里传出方成诗敷衍的应答声,小姨又说教两句,扭头问池岛,“早饭吃吗?”
“我昨晚在学校吃得有点多。”池岛笑了下。
小姨没再问。
“那也正好,剩下的馅饼没有多少了。”
七点零五分,方成诗收拾好书包,池岛等她一起出门。
路程短,过红绿灯就到第三十九中。
日出晚,路灯之上整座城市都是黑的,快到早自习时间,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几个学生。
风吹在身上有些冷,池岛又往起提了提校服拉锁。
刚出小区门,她们遇到一个老人家,挽着枯槁的头发。
方成诗好奇,搭了几句话,问出是要去参加葬礼,以及离世原因。
冬日里说出来的话都卷着腾腾散开的白气。
“一条走过三四十年的小道,昨晚缺了料酒出去买。
“回来走着走着,掉进小道旁的滞水里,很快没了。”
方成诗几声唏嘘。
池岛再抬眼,不留神隔好长一段路,方成诗已经到了校门口,回身喊过来。
“您节哀!岛岛你快跑过来,马上上课了!”
不同于方成诗,池岛坐在教室后排,迟到没人注意。
她给方成诗发短信:
我走路慢,跑得也不快呀,你先进学校,不要去晚了。
“那条小道她走了小半辈子。”
老人家又说,“摸着黑都知道在哪下脚。”
过路口的时候,绿灯亮起,暗下,闯了半会红灯,池岛才同老人家走到路的另一头。
她有点心虚,好在周围没几个人,片刻接上话。
“昨晚好像下了雪,街道不好走吧。”
这话使老人家脸庞笑纹加深,拍了拍她的手。
目光依然是和煦的,很舒服。
“我老了,总想难不成是命数,假如晚一分钟出门,不是临时起兴非要吃蒸鱼,老伴没犯困睡着。
“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说话间到了公交站台。
池岛相信科学,侧着脑袋探出去,公交车缓缓驶来,她摘掉手套给老人家戴上。
“我把手套送给你,你不要难过了,早去早回。”
上班高峰期,车流量大。
池岛穿行街面回学校,胃里饿过了劲,返上一股恶心。
她将书包抱在前面,摸了会校服口袋,掏出五角硬币。
可以买一个素菜包。
日光渐盛,亮得有些耀眼。
耳边几回紧促车鸣,她偏过头,一辆黑色的车近到眼前,不偏不倚,没有减速。
所有声音瞬间远去,世界安静下来。
池岛大脑嗡的一阵空白,画面清空。
睁开眼,她就跌倒在地上,浑身冰凉,只知道自己朝后退了一步,没有任何感知。
身旁围了几圈人,在说什么。
他们的声音钻进耳朵,过了很久,转化成语言。
“小姑娘,还好不,伤到哪了能站起来吗?”
“带没带手机,得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你千万别乱动!保不住是腿碰上,血都渗裤子了。”
……
池岛清楚没撞上,膝盖有点疼,大概摔倒时蹭伤了。
站不起来,是腿麻。
几步之外黑色轿车周身反着一层光泽。
司机险些撞上人,不下车看情况,一直在向后座的人道歉。
二月天,他的汗滑下硬质衬衫领湿成一小滩。
第2章
在江家任职几年里,司机从没出过差错。
空气似乎迅速流失,他急促呼吸着,里侧的衣服贴在身上又湿又冷。
拐弯口没有标识,没有广角镜。
这是一场意外,没有发生任何事故的意外。
司机有充分理由说服自己,声音仍不受控制,有些发颤。
“江先生,我及时踩了刹车,那个路人毫发无损,我们责任不大,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出现类似情况,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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