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林悠然那边却没了动静。
姜氏慌了,再次写信送往雄州。这次回信写得很长,意思也很明白。对方指示,让姜氏不用在意价格,继续收甜菜。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截断林悠然手中的糖稀库存。
林悠然和李小娘子签了订单,李小娘子又收了雄州各大食肆的定金,食肆已经把下月的菜单公布出去,噱头就是这样稀罕物——甜菜糖稀。一旦到了日期没有糖稀供应,不仅要按协议赔偿,还会信誉大损,想要再谋求合作就难了。
这时候,姜记就可以带着大量糖稀华丽出场,趁着各个食肆着急要货同他们签订长期契约,从而彻底垄断雄州市场。
不得不说,算盘打得极精,不幸的是,他们遇上了林悠然。
姜氏把甜菜的收购价提高到三百文之后,林悠然没有继续提。当然,她也没闲着,而是暗地里请马老大从东西二京低价收来上千斤甜菜。
然后,她便找了一处远离人烟的破庙,将一部分甜菜熬成糖稀,继而请水牛等人秘密送到李小娘子的商铺。剩下的几百斤则分发到值得信任的几家农户手里。
这些农户要么得过林悠然的帮扶,要么敬佩她的为人,不仅果断地以低价把甜菜卖给林悠然,还自发地帮她去其他村子收。林悠然自然不会让他们吃亏。
布置好这一切,林悠然佯装落败,放出话去不再提价。
于是,那些手里压着甜菜的人家纷纷行动起来,一车车往姜氏家里送,其中就包括林悠然安排的那几家。
有趣的是,林悠然还把自家剩下的几车甜菜归拢起来,让二丫和四郎拉去卖。
彼时,姜氏门前围了一大群人,瞧见两个小家伙,笑着打趣:“你家不是也在制糖么,怎的还要把甜菜卖到对头手里?”
林四郎咧着小嘴,笑嘻嘻道:“阿姐说了,反正糖稀做了也卖不出去,不如趁着价高把积压的萝卜疙瘩卖了……有便宜不占,就是大傻蛋——这句不是我阿姐说的。”
众人一通哄笑。
姜氏的脸就像吃了苍蝇一般。然而,她又不敢不收,生怕林悠然一气之下反悔了,坏了大事。
就这样,在林悠然的运作下,姜记以极高的价钱一口气买了数千斤甜菜疙瘩。
李小娘子那边也配合演戏,做出一副“林悠然供不上货,两个人即将决裂”的模样。
在双方天衣无缝的配合下,姜记信以为真,夜以继日地熬起了糖稀。雄州姜记的掌舵人也开始明目张胆地与各大食肆商铺接洽。
林悠然趁着姜氏的糖稀熬出来,而雄州那边尚未签订合同,突然放了个大招——
她当众公布了甜菜制糖的方子!
仿佛一夜之间,保州、雄州和东西二京满大街都在议论甜菜制糖。农户、商户、富贵人家乃至皇亲贵戚的厨灶间不约而同地生起灶火,尝试着熬糖稀。
一时间,甜菜制糖如同点茶焚香一般,成了坊间的新风尚,哪家要是没有尝试过就是落伍,就是不风雅!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自然少不了赵惟谨在背后推波助澜。虽说只是一时的,但足够让姜记跌一个大跟头。
雄州,李小娘子的订单如期交付,而姜记的大批存货悉数砸在了手里。
姜氏做事不利,导致姜记赔了大笔银钱,娘家那边一气之下跟她断绝了往来,姜氏披头散发滚在地上大哭。这下,她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往后儿子娶媳妇、女儿嫁人都要受连累。
姜记掌舵人使阴招坑害商户不是一次两次了,刚好这回让竞争者揪到小辫子狠狠地参了他一本,恐怕官位不保。
只能说,活该。
但凡姜氏不卑鄙无耻地利用许氏偷师,但凡姜记做事留一线,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姜家人并没有就此罢休,仗着族中子弟众多,一个个扛着锄头、提着棍子来到南山村,找林悠然要说法。
“都怪你这个黑心的小妮子,害我们多年积蓄全都打了水漂,今日你要不赔,就砸了你的豆腐坊!”
“不光豆腐坊,你不是还有一家食肆、一处成衣铺子么?到时候咱们把那些鸭绒衣分一分,权当抵债了。”
林悠然都给气笑了,讥讽道:“我竟不知,何时欠了诸位的债?”
“若不是你哄抬萝卜疙瘩的价格,又把制糖的方子公布出去,姜记的糖稀能卖不出去?咱们全族人都在这里面投了钱,不让你赔让谁赔?”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无赖了,姜家人却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就连那些跟着一起来闹事的御城庄人同样一脸认同的模样。
林悠然心底一阵悲凉。
她怎么忘了,即便在现代,村霸乡绅目无法纪、占人田产、欺凌乡里的事依旧没有彻底断绝,更何况这里是宗族制度当道、谁家男丁多谁家拳头硬的封建社会。
而如她们母女这般,分家单过,没有父兄庇护,没有男丁立门户的人家,在姜氏这样的庞大宗族面前就像是人人都能薅一把毛的小绵羊。
林悠然毫不怀疑,倘若今日她不肯拿钱消灾,这些人真的会毫无顾忌地砸烂豆腐坊。
她悄悄地给人群外的顾大郎使了个眼色,叫他去给赵惟谨报信。然后,她便软下态度,试图稳住姜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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