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今天你是最美的,比我还要美哩,美人不应该哭。”
她听话,点点头,将脸上的泪擦去,说:
“怎么只有你来了?我还邀请了凯蕾跟邦妮,唉,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们没接到吧。不过你可以跟她们说呀!”
艾蜜莉摇了摇头:“她们不会来的。”
“为什么?”
“邦妮刚生下孩子,没有时间。”
“啊!”陆慕林激动得跺脚:“她都有孩子啦!在我印象里,她还是个孩子哩!那她过的好吗?她丈夫待她好吗?!”
艾蜜莉脸色渐渐暗下来,但即刻又挤出一个笑:“嗯,还好,她还好。”
“欸?那凯蕾呢?她怎么也不跟你一起来?”
提到凯蕾,艾蜜莉又一次冷了脸,只是这一次没刻意挤出笑容,只是淡淡回答了句:
“罗尔德先生不让她来。”
陆慕林疑惑道:“你父亲?”
“凯蕾夫人,现在不同往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那是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人,就连她的父亲,她也只是称作罗尔德先生。陆慕林没再问下去,她知道,凯蕾嫁给罗尔德了。
她觉得不可思议,可看着艾蜜莉一副无所谓了的样子,她又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凯蕾…那…你恨她么?”
“我恨我父亲。”
艾蜜莉坚定地说。
“我不留在这了,那些东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经年不见,我以为你会憔悴得老态,可是没有,你比在英国的时候要更可爱。看来上海风水养人,你的父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你的家也很漂亮。慕林,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此刻陆慕林无话可说,她之前从未想过,琼斯·艾蜜莉小姐,会羡慕她。
“戴维斯再也没有回过英国。”
艾蜜莉拉起她的手。
陆慕林笑了笑:“我该谢谢他呢。”
“嗯?”艾蜜莉不明白,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陆慕林跟戴维斯之间的结局。
“你都知道了吧。你在很早之前应该就比我清楚。”
“你怪我么?”艾蜜莉问。
“怪你什么?怪你没在我迷恋他的时候泼我冷水么?我不怪你。”
“其实我也是后来知道他有孩子。”
“嗯。”
“你应该恨他。这不怪你。”
“不恨啦。我的心只有一小点儿大,放不下那么多的恨。艾蜜莉,我的丈夫待我很好。”
艾蜜莉沉默地盯着她看,随后笑起来,伸手抱住了她:
“新婚快乐。”
她目送着艾蜜莉离开,她知道这或许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琼斯城堡里她们四人嬉笑畅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乳白色窗纱随风飘荡,窗外湛蓝的天空,蝴蝶纷飞的青绿色草地,她们捧着书,聊着天,沐浴阳光。如果那天罗尔德先生没有提前回来,她们也没有探出窗外,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陆慕林立在阁楼上想了很久,久到听见锣鼓乐鸣,才拉回神思。
从前的从前已经永远消却了,现在的现在,她的新郎官正八抬大轿地来娶她了。
·
又是一年冬天,陆庆归回到上海的第二年冬天,从初来乍到到游刃有余,此间种种,尽有得失。攀上张家,是他从前最骄傲的事,这层含了金的关系无疑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帮助。
但与此同时,他也成了这包围圈里一部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陆庆归早有预想,所以他尽可能地去摆弄出一副不思进取、风流成性的样子,来巩固他浪子的名声,好打消一些人的顾虑。
然而有些事,并不为他所左右。
“你们干什么的!干什么!”阿准跑上前拼命地拦着突然闯进来的官兵。他们个个头戴松子符,携抢带棍,好像势必横扫整个赌场。
“你们干什么!不要砸!别砸啦!可不能伤着人!哎哟!”阿准四处拦截,可一双手怎能敌得那十几根铁棍。
他们不像故意闹事,砸东西只是顺手之举,他们东看西寻,闯进每一间包房里,像是在搜什么要紧的东西。
阿准慌了神,其余的下人们个个被按在了地下跪着,一言不发,只有阿准拼了命的喊:
“别砸啦!要死啦!我们老板知道可得发大火了!你们都是什么人!”
领头一个披着长长军衣的男人朝他走过来,叼着雪茄,点了个火。
“你方才说,你们老板?”
阿准恶狠狠地盯着他看,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你们老板,是谁?”
“哼,陆家的三少爷,鼎鼎大名的陆少爷都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本事呢…啊!”
阿准被他一脚踢到在地,嘴角盈出鲜红的血,“呃…啊……”
他踢得是他胸口正中,殃及肺腑,阿准疼得站不起来,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子他娘地砸得就是你们陆少爷的地儿!怎么着?他还能治我的罪?”
“报告长官!找到了!”
从楼上跑下来的小卒拉着一个身穿破烂白衫的男人,浑身遍体鳞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看起来气虚无力,像刚刚受过恶刑一般。那小卒只将他放开没几秒,他便瘫倒在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