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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大夫人派了人去了二房,请林蔚之夫妇来细细说了林叶儿告状的事情。
    江文秀倒是十分羞愧,“我没有教养好姑娘,让嫂子受累了。”
    大夫人直白受了她的礼,直接当着林蔚之夫妇的面说了自己的打算,“四姑娘还没嫁出去了,就想着给家里没脸。嬷嬷怕是也管不住脾气这样大的姑娘,还盼着蒋府的县主能有些手段。公中原本庶女都是十二抬的,因着二弟是侯爷,算着给她留了十六抬嫁妆。她既然不满意,正好把那些锦缎换做棉布,多给她几抬撑场面。”
    江文秀心里清楚为什么林叶儿闹腾。前头那些子孙桶跋步床什么的就占了大头,也没办法换钱打赏。真真值钱的也就是后面几台布帛金银了。多几台,可不是简单的加点钱就了事,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
    大夫人一开口就是锦缎换做棉布,当真是气狠了。
    “是四姑娘心思大了,不晓得感恩。”江文秀这句话就是极重了。
    “实不相瞒,公中凑这十六抬也是勉强,不少锦缎还没买下呢,等时令花色来了,我再给姑娘看看。四姑娘我们是教导不了了,盼着蒋家多教教罢。”大夫人这话直白,就是说之前给的那些值钱的绸缎木料,现在要换些没那么值钱的了。嫁妆少了不过是打头的事情,好叫蒋家知道,姻亲是做了,两家关系绑在了一起,却是要麻烦蒋家好好教一教新妇的。
    林蔚之看了江文秀一眼,心知妻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添妆的,眼下公中嫁妆又少了,林叶儿难免会伤心。他叹了口气,想起蒋玉昆是个不错的人,也盼着林叶儿和他和和睦睦过日子,“大嫂,这些年家里的事情全赖您周全了。只是叶姐儿马上就要做蒋家妇了,在蒋家过的高兴,我们也少操心。”
    大夫人抬眼看了他,“二弟,你是个慈父,我和二弟妹也不是苛刻人。你惯着四姑娘,外头可不惯着。你就是为了家里还没嫁人的萱姐儿,也要狠下心才是。”
    林蔚之心里犯难,他家底不厚,官职没多少油水,江文秀自己的嫁妆是不可能大大方方散给庶女的,可到底是自己的姑娘,若是因着嫁妆让蒋家看不上,他也心疼。
    江文秀看着林蔚之为难的样子,心里也不痛快,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丈夫,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想到林叶儿那个性子……江文秀心里满是不快,“到底都是姓林的姑娘,我本事不够,还盼着大嫂替我多指点。她那个狗脾气,闹得嫁不出去了倒是无妨,若是累得了湘颂……就是我的罪过了。”
    大夫人嗯了一声,“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可不留情面。”
    林蔚之想说什么,被江文秀一把压了下来,低声问:“要是嫁人当天闹起来了,你管的住?”
    林蔚之缩了缩手。
    大抵得了二房一家的托付,大夫人也不藏着掖着做个善人了,实打实地派了丫鬟去告诉了林叶儿,嫁妆单子要更替的事情。要是不想出嫁的时候没兄弟背着上轿,只管作天作地好了。再整幺蛾子,也别指望嫁人了,趁着还没成亲,直接说恶疾家庙里住一辈子吧。
    大夫人这头派了嬷嬷早早就去磨林叶儿的性子,那头转身请了大夫来,说因着姑娘嫁人前要好生补一补,利子嗣。生生把林叶儿的院子给封了起来。
    林叶儿还在琢磨着楠木打的黑漆攒海棠花拔步床,大夫人却直接派人将她拿回了院子,连照面都没有,直接锁了门。
    午饭时候,再没有三菜一汤,而是一碗清粥配着一碗药的时候,林叶儿气坏了,非要丫鬟去大厨房骂上一通。
    可丫鬟也出不了门,而且吃的也是一碗清粥。
    林叶儿一把砸了碗,“我要见二夫人!”
    外头没人应她的话,两个膀肥腰圆的仆妇不动如山,搬着凳子在外头守着,不许里面的人出去。王嬷嬷带着小丫头撤了砸下来的碗,“既不想吃饭,晚饭也不必准备了。”
    林叶儿哼了一声,分外看不起王嬷嬷这些小手段,但是因着大夫人的话,到底不敢顶撞这位大夫人派来的嬷嬷。只是她心里想,不吃就不吃,敢让我饿三天,看看是罚你还是罚我?!说不得还要说江文秀不慈呢!
    可还没等下午,林叶儿就有些熬不住了。
    下午按照往日是会有茶点的,配着清茶再合适不过了,可这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不能去大厨房领用,她自然也没得吃。
    林叶儿恨恨瞪了王嬷嬷一眼,不过是一顿糕点,自己就不吃了。
    连着熬了一天,到了半夜的时候,林叶儿瞪大了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饿肚子的感觉她从前没受过,如今方才知道辛苦。就像是千万只虫子在闹一样,根本睡不着。
    她心中隐隐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夫人说江文秀对自己好了,虽然一直是冷漠相待,但是至少没有克扣饮食,没有罚她做些女红之类的,还过得是金贵的小姐日子。
    可她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抬起头,硬咬着牙,劝自己第二天就好了。再饿两天,王嬷嬷可不敢了。
    可第二天的清粥一端上来,林叶儿就没忍住了,“喝粥吃不饱!”
    “大夫说忌荤腥,为着您的病,还是忌口才好,不然等到成亲的时候赶不到吉时上花轿,日后出了事情……”王嬷嬷脸上带笑,眼角却是冰冷,“四小姐且忍忍吧。”
    这如何忍得,她一个婆子就敢对自己无礼,也不看看谁是主子。
    林叶儿先头闹了那场,虽然知道惹了大夫人的厌弃,但是婚事还是照常,还得了老夫人的私房,让林叶儿的胆子又回来了。闹就闹了,大夫人是隔房的,江文秀又是不管事的,最后什么惩罚都没有。当初林叶儿被大夫人丫鬟架着走的羞愧,立刻变成了耀武扬威。
    可大夫人来的这出,却是连门口出不去。“这回谁替我出头?!”林叶儿想了许久才想出了在老夫人面前哭闹的手段来,同时让掌管公中的大夫人和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江文秀都没脸。
    可她想尽了办法,连门都出不去,更别提见老夫人了。但凡她想要闹起来,就被人直接架起来不给饭吃,不许睡觉,熬鹰似的,哪里扛得住。连着几日,林叶儿是彻底萎靡了。
    再这样过了两日,林叶儿认错认得快极了,又说自己是无意的,只是仰慕三姐姐林旋儿的风采,想讨两件她的东西,一会儿又哭诉嫡母对自己好,自己知道错了。
    但是王嬷嬷不为所动。
    林叶儿发了狠,将屋子里的东西打砸了一空,王嬷嬷也只是叫小丫鬟全部捡走,却并不添置。连带着水壶和茶杯都换成了竹子做的寒酸物件,只说等林叶儿带着夫婿归来,正好看看林下风气。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给奴仆看了自己连茶具都是竹子做的,那在蒋家还不得成了笑话。
    吃了亏,不敢再闹了。这些日子她的腰都瘦了一大圈了,闻着清粥都烦,可却没有没办法。
    她都要跪在王嬷嬷面前说知道错了,让大夫人放过自己,可还没等她跪下,王嬷嬷先跪下了,“日后可还是要陪着您去蒋府的,哪能这样。”
    林叶儿后背一身的汗,整个人儿都凉了,她难得聪明了一回,“这是大夫人说的?”
    “大夫人怕您做错事情,牵累侯府,让老奴陪着您。”
    林叶儿哈哈大笑,眼泪却根本止不住,她恶狠狠地抓着王嬷嬷的领口,“侯府是我爹的呢!我亲爹都不嫌弃我牵累,大夫人凭什么?!”
    王嬷嬷平静地看着林叶儿,“看来前些时候大夫人的话您还是没听进去。大夫人懒得管这些事情,便派了老奴来看着。有一有二不可有三,蒋府不比大夫人仁善,可忍不住小姐您这样闹腾呢。”
    林叶儿手中的绣帕悄然跌落。绣帕上面一对绕着牡丹花偏偏飞舞的蝴蝶,就像是落在了尘埃里头。
    “你胡说,你胡说!”
    王嬷嬷没有做声,林叶儿的院子里,也渐渐没有打闹的声音。
    瞧见林叶儿安分了,鸡鸭鱼肉倒是一水儿供应了,林叶儿不肯吃那些,她的下巴日渐消瘦,眼睛却格外明亮。
    原本只是盼着出嫁,现在的林叶儿,却是恨不得早日逃出去。等脱了大夫人的手心,这个王嬷嬷,等到了蒋府,她一定要叫她好看!
    林叶儿狠狠攥着手里的帕子,强压着脾气,忍让下来。
    李平儿也听说了这些事情,没曾想大夫人还有这出,金嬷嬷趁机给她科普这些事情。
    金嬷嬷原本是不好说的,她也觉得大夫人这手有些过了,但是李平儿既然好奇,她便隐晦地提点道:“先头长公主府的驸马得了下面的人孝敬,纳了美妾在身边。美妾娇纵,自称身体虚弱,不常去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不高兴,打着美妾生病的旗号,寻了大夫来将人关在屋子里,直接给饿死了。长公主说是因病不思茶饭,神思减弱身故,驸马也无可奈何。”
    哦。
    就算是长公主这样尊贵的皇亲国戚,也得找个由头来处罚人,不能因着脾气不好随意打杀了侍妾婢女。
    大夫人和她的手法如出一辙,都是寻了养身体的由头来管教。唯一不同便是林叶儿是小姐身份,好歹是姓林的,大夫人却这样干脆利落……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借着这个由头,怕是父母也不愿意大夫人这样做的。
    公中减嫁妆可以,训斥也可以,但是如果直接伸手封林叶儿的院子,让她故意生病,这是直接伸手打二房的脸了,江文秀再不管事,再讨厌林叶儿,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就像是大夫人想要派王嬷嬷跟着嫁去蒋家,也得先让二房同意一样。
    看来林叶儿,是彻底让二房束手无策了。
    是不是一旦有了生病做由头,大夫人就能直接锁院子,让姑娘老老实实缩在里头等到出嫁的时候。
    李平儿打了个寒颤,不仅因着她和林叶儿是二房姐妹唇亡齿寒,更为着大夫人的手段。如果自己今后不如大夫人的意了,她也弄这么一出说是急病,想要抗争何其艰难。
    林叶儿院子里不止是锁住了,而是正儿八经在熬药呢!面面俱到,就算是林蔚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不肯给她送荤腥,只怕身体会故意熬坏。
    这就像是熬鹰一样,熬鹰是不给吃不给喝,让它的精神先没有了,再给它份好肉精心饲养,叫它服服帖帖的。可林叶儿这里能不能捞着好肉尚不可知,不给吃不给喝的手段倒赶上了。
    这种态度太冰冷了,莫名就叫人生出了隔阂。
    李平儿谢过了金嬷嬷,惶惶然回到了房间里。
    第24章
    好在林叶儿的事情悄悄过去,没有破坏新年的氛围。
    大夫人为了求新年好运气,决定去寺庙里烧头柱香。这些想法的人很多,就算不是头柱香,能在大年初一给佛祖上香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本就信佛,去烧香倒是让她兴致勃勃,“往年想要去烧香的,人山人海的都轮不上呢。”
    大夫人笑眯眯地回她:“今年和主持说好了,怎么也能排上。”
    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只盼着佛祖保佑,林家越来越好。”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林府从前可没这个面子和主持定下烧香的安排。最近林荀之顺风顺水,就等着机会来了指着户部尚书升一升。听闻户部尚书的年纪也大了,只怕不能在位子上呆太久,大夫人难免心中有些急切,盼着佛祖保佑丈夫好早日升官。
    如今朝堂上升官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不难,倘若资历名望不足,那就一定要做出一番功绩来,林荀之正值壮年,自然盼着更进一步。自从到了户部,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一改平日里敛财的作风,将前任做的不好的地方尽数擦干净屁股,来往拨款利落,也想着办法给朝廷征收商人的赋税提一提库房的银子,盼着结交善缘。
    大房如今就等着一个好表现的机会出来,趁着尚书乞骸骨之后,能挣个功绩平平稳稳地升上去,不要被旁人摘了桃子。
    大房把出行计划定了,二房三房自然也跟着去。李平儿在尼姑庵里头住了好几个月,这回好不容易回家了,又要去寺庙里再烧香,不免有些乏味。江文秀虽然心疼她,但是也希望能烧上头柱香,得了佛祖保佑。
    董敏却不然,她趁着机会,主动提出了要陪江文秀。这些日子和李平儿亲近,便同董敏疏远了。看到董敏孺慕的模样,江文秀也生出了许多怜爱,点头带着董敏一块去了。
    沉寂多日的董敏眼看姨母态度变化,又再度伶俐起来,甚至还奉承起了李平儿。大抵是知道了四姑娘的婚事,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董敏是看不上四姑娘的婚事的。
    但是她是承恩侯府的远亲,说起来还不如四姑娘的身份呢,倘若不是嫁个富贵商户就是嫁个穷酸的读书人,她也会选县马家的庶子的。到底官家身份和平民天壤之别,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连一点儿入京的机会都没有。
    董敏有些恨意,同样都是女子,江文秀好命投胎做了侯府夫人,自家亲娘却早早去世,父亲家里头一团乱麻,没钱也没本事,若不是自己攀上了江文秀,只怕父亲受了撺捣,计算着把自己嫁给商户或者当地的小官做继室呢。
    她心里明白,要是想要和五姑娘一样,嫁给翰林家的公子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入宫呢?只要能再赌一次,只要能再重走一次林妃娘娘的路……她肯定会比林妃做得更好!
    董敏的心里翻来覆去,只盼着能在李平儿议亲之前,先把江文秀说服了,然后借着江文秀的口,让大房一家看重自己,送自己去宫中。
    但她每每看见林萱儿的脸,就想到了丫鬟们说的话,找回来的萱姐儿和林妃生得极像,甚至容貌更甚。董敏心中惊恐,她就是和林妃娘娘生得像,所以才得了机会在姨母身边。如果正牌的亲妹妹来了,岂不是糟糕透了。
    董敏叹了口气,她明明可以和林萱儿交好的,为什么当初还故意疏远她。只因着心里太害怕了……
    但如今,不是害怕的时候。四姑娘的事情如同当头一棒,叫她明白过来,姨母再亲也是姨母,她怎么也比不过亲生女儿。更何况如今当家的是大夫人,她只能换个办法。
    许多时日不见,李平儿在燕回庵里养肤色,倒是白皙细腻了许多。除了手上练字还留着薄茧,其他的地方已经像是水煮鸡蛋白一样了。
    大抵因着带上了董敏,江文秀有些没话找话,来和李平儿搭茬,两人聊了几句家常,见李平儿兴致缺缺。
    董敏倒也识趣,眼见李平儿对自己不慎热络,也不凑上去了,反而是去了五姑娘的车里,同她说了会话。
    眼见董敏去了五姑娘那里,李平儿神色淡淡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江文秀想起了老夫人的指责,怪自己亲近董敏不亲近亲生女儿,心里十分愧疚,于是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低声说起了私房话:“萱姐儿,我同你说个事,你董家表姐说,想进宫去照顾七皇子……”
    李平儿愣在了当处,董敏想怎么照顾七皇子?
    江文秀心里也有些为难,“七皇子还是个孩子,身边没个亲近人到底不好。董敏去了一定比那些宫女用心。可我心里却不想她去的,你三姐姐那样好的人,生得漂亮,府里头人人都夸她懂事,可在宫里都没呆上几年便去了,连面都没见着……那不是个好地方,还不如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
    李平儿回手握住了江文秀,“娘心肠好,董家表姐想的简单,宫女不是那么好做的。”
    江文秀脸上有几分郁色,“她是想我推举她做秀女,承恩侯府到底是个侯爵,若是我用侯夫人的身份推荐,一定是能中选的。”
    原来是指望着当宫妃呢。也不想想宫里头妃子那么多,没儿子更是多了去了,哪个不想捡个便宜儿子以后舒舒服服做太妃?以后荣辱都系在七皇子身上,怎么会对他不好。
    “皇家和村里人家可不一样,村里光棍照顾不好孩子才要讨老婆,宫里头不缺吃不缺喝的,大把人求着能带个孩子呢,哪能对孩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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