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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屏和檀香两位小厨娘出手,陪嫁来的小丫鬟打杂帮忙,食材很快齐备。
    孙嬷嬷从外书房回来时,小厨房里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已有阵阵香气自厨间飘出。
    她不由顿住脚步从洞开的窗扇瞧进去。
    里面都是从钟家陪嫁过来的人,檀香束着衣袖掌勺炒菜,莲屏菜刀如飞切得正忙,旁边小丫鬟忙着递送盘碟。
    玉妩则颇为清闲地搬了藤椅坐在旁边,也没觉得烟气熏人,慢慢嚼着蜜饯磨牙,瞧着灶台兴致勃勃。
    饭香四溢,那是王府里久违的烟火气。
    孙嬷嬷有点愣神,目光只在玉妩的侧影逡巡。
    徐司闺走过来,眼底分明藏有迟疑。
    等了片刻也没见孙嬷嬷说话,她只好率先开口,低声道:“君子远庖厨,孺人身份尊贵,这般做派怕是……”她犹豫着望向孙嬷嬷,没敢议论主子是非,只委婉道:“宫廷内外的规矩嬷嬷想必比我熟悉得多。”
    “无妨。”孙嬷嬷低声。
    徐司闺闻言微诧,眼底分明愕然。
    ——孙嬷嬷是元后身边的人,凡事最讲求规矩,王府里上自女官下至仆妇,言行决不许有半点出格之处。在徐司闺看来,孺人虽非正室,却也是有品级的皇家妃妾,身份比寻常诰命夫人们都尊贵许多,行事自该稳重沉静,有大家风范。
    钻到厨房里烟熏火燎这种事,孙嬷嬷必定看不过眼。
    谁知孙嬷嬷竟仿若未闻?
    厨房里的炉焙鸡翻炒后淋了酒和醋焖着,刚掀开锅盖,便有诱人的香味窜进鼻端。
    孙嬷嬷嗅着那味道,惯常不苟言笑的脸上浮起些许笑意,声音都有些陷入回忆似的温和,“娘娘还是王妃的时候也会时常做饭,后来生了两位殿下,就算贵为中宫,每月里总要亲自下厨两回。咱们王爷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可会挑嘴了。”
    她口中的娘娘自是元后戚氏。
    这番话说得温柔而惆怅,虽是蜻蜓点水一般,里头的怀恋却呼之欲出。
    徐司闺会意,没敢再多言。
    里头佛宝隔窗瞧见她们,偷偷扯了扯玉妩的衣袖,凑在耳边低声提醒道:“孙嬷嬷和徐司闺在外头呢。既是王府里规矩重,殿下不如去屋里坐会儿。等饭菜做好了,奴婢趁热赶紧端过去。”
    “不必。”玉妩摇头,坐着没动。
    圣贤都说了民以食为天,口腹之欲的事,谁都不能拦着。她在淮阳王跟前受了那样大的惊吓,这会儿想起来都脖颈寒凉,若不从这五味生香的厨房寻点乐趣,今晚怕是得做噩梦。
    总归她就是瞧会儿,又没乱窜乱说,怕什么呢?
    遂将目光挪回热腾腾的锅灶,静候佳肴。
    没多久,几经闷炒的炉焙鸡出锅,入口酥软香浓,勾得人馋虫大动。
    玉妩吃得眉开眼笑,又让佛宝盛了一小碟,送去给厢房里忙活的孙嬷嬷尝尝。
    少顷,佛宝端着半空的碟子回来,去时的稍许忐忑早就成了笑容,向玉妩道:“孙嬷嬷说这菜的味道极好,还问怎么做呢。要不是她近年来身体渐弱,不太能吃得下饭,倒想把这一碟全都吃了。”
    说着,招呼小丫鬟过来一起品尝。
    玉妩闻言,目光从檀香正做着的佛跳墙挪回来,问道:“孙嬷嬷胃口不好吗?”
    “说是这两年饭量减了大半,人也瘦了一圈。”
    “这怎么行呢。”玉妩轻轻蹙起眉头。
    没胃口吃东西,非但少了许多来自美食的乐趣,还得带累身子。孙嬷嬷年事渐高,若不拿吃食好好养着,怕是会慢慢垮下去。心里这般想着,口中便道:“还是得多吃饭才行,胃口开了,人才能有精神。”
    佛宝附和着,又去瞧坛中的佛跳墙。
    这里头煨着的可都是好东西,鲜美可口,软嫩柔润,浓郁的荤香溢出,自窗扇门缝里散出去,非但让清漪院众人流足了口水,甚至随风飘到了远处。
    譬如重门阻隔的外书房。
    *
    玉妩和孙嬷嬷离开后,周曜如常躺着翻书。
    困在府里诸事不便,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消遣。满屋静寂,日影渐挪,不知不觉已将整本书翻了个遍。他搁下书卷抬头,靠在软枕上阖目养神,拿指尖捏眉心消乏。
    便在这时,有股极淡的香味随风而入,转瞬即逝。
    闻着倒像是……饭菜香?
    这念头腾起时,周曜自哂地笑了笑。
    外书房是王府重地,周围松柏老槐环绕,距离庖厨之地甚远,风拂进来的都是草木香气,哪会有饭菜的味道?恐怕是日色渐倾,他翻书久了腹中饥饿,才会有此幻觉。
    遂喊了狄慎进来,命他传饭。
    还没吩咐完,清风再度拂入窗槛卷动帘帐,方才那股幽微的香气又一次窜进鼻端。也不知是不是饭菜渐熟的缘故,味道比上回还浓了点,甚至有些勾人食欲。
    周曜微诧,抬目看向狄慎,不甚确信地道:“闻见了?”
    “闻见什么?”狄慎没明白。
    “饭菜的味道。”
    话音才落,狄慎便笑了起来,“果真王爷的鼻子好使,在屋里都能闻见这香味儿。这味道离得远,属下在院里还能闻见,进屋就闻不到了。不过味儿能从清漪院传到此处,这菜做得是真的香,都快香飘十里了。”
    还真是有饭菜味道飘到外书房?
    周曜不由望向清漪院的方向。
    那钟家小姑娘先前还被吓得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囫囵,走的时候腿肚子恐怕都在抖,结果扭头就琢磨吃的去了?
    就这么贪吃?
    不过这味道闻着确实是香,想必味道也不赖。
    他忍不住嗅了两下。
    狄慎见状,忍着笑问道:“王爷还没用饭,不如属下让人去趟清漪院,拿些过来?”
    “这倒不必。”周曜淡声,让狄慎快些传饭。
    谁知这还只是个开头。
    后面的四五日里,每到傍晚时分,便断续有饭菜的味道从清漪院送到外书房里。旁人倒还罢了,周曜自幼便嗅觉敏锐,哪怕是躺在屋里,也能闻见那时断时续随风入窗的味道。
    他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闻着香味儿哪能无动于衷?
    只是若命人特地去拿,未免显得他嘴馋。
    遂竭力忍耐,颇为难熬。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熬多久便有了转机——四月初二那日,废太子周晏夫妇造访王府,还带了年才七岁的孩子周梦泽。周曜先前让狄慎拒了无数访客,听闻兄长和小侄儿要来,立时命人去迎,又让人去请孺人钟氏出来陪客。
    玉妩闻讯,连忙随孙嬷嬷往外走。
    在她走出清漪院之前,碰巧听到消息的江月媚却抢先一步,牵着小柔嘉迎了出去。
    第11章 暗妒
    江月媚近来过得有些烦闷。
    她在王府寄居两年有余,因家中男丁皆为国捐躯的缘故,颇得王府众人礼遇。且她生得柔婉多姿,性格温柔安静,先前跟王府众人处得不错,消息也还算灵通。那日玉妩随孙嬷嬷出垂花门,她后来留意打听,果真是去了外书房。
    那之后,清漪院还开了小厨房,俨然一副主母的模样。
    这让江月媚心里更添了根刺。
    怎么想都堵得慌。
    最近天气暖和,她常在后院散心排遣愁绪。
    今日原本在亭前观花,瞧见外头的仆妇匆匆入内通禀,她留心问了句,才知道是周晏夫妇来了,王爷请孺人去外面陪客。
    江月媚心中微沉,旁边小柔嘉却兴高采烈,因听说梦泽哥哥来了,急着想去见。
    她稍加思索,当即起身迎出去。
    随身伺候的丫鬟名叫琼楼,虽没能跟着江月媚去清漪院拜见,却远远见过玉妩。因清漪院那边还没动静,不由迟疑道:“既是王爷请孺人去见客,姑娘不妨等等吧。咱们毕竟是客居,若是抢在前头让孙嬷嬷听见,怕会惹她不高兴。”
    见江月媚面露不悦,忙低声道:“她终归是名正言顺的孺人,姑娘万不可任性。”
    “孺人?”江月媚哂笑,眼底浮起阴郁。
    要论出身,钟家是靠着苦读科举入仕为官,祖上并富贵功名,结亲的韩家更是商户,算不得清贵。
    江家却是北地将门,数代男儿换来累累战功,不提祖上担任过的官职,单论她那位名震边塞的父亲,官职功勋便不是钟固言那御史可比的。当初江月媚姑侄回京时,皇后还曾亲自召见,宽慰安抚。
    后来她住在王府时常与东宫往来,与淮阳王相识数年的情分更非钟家女可比。
    这座王府,江月媚早已视为归宿。
    即便未必有资格做王府正妃,以她的出身家世,争个孺人有几分希望。只要能陪伴淮阳王左右,便是做媵也是很好的。
    谁知这回赐婚时,皇上放着她这般现成的人不用,竟会找上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钟家?
    而那钟玉妩竟也当真摆起了孺人的款。
    江月媚但凡想到这些,便觉胸口被人用棉絮堵住了似的,气儿总是顺不过来。
    仗着旁边没外人,她低声冷嗤道:“不过是冲喜来的,被人强塞进王府,算什么孺人。王爷当真要娶,也是亲自挑中意的女子,她算什么。”
    这般僭越的言语,迥异于往常的知书达理。
    琼楼知道自家姑娘的心事,也知道她被横刀夺爱后的不甘,叹了口气,终是没多说。
    *
    出了垂花门,迎面周晏夫妇正缓步醒来,中间牵着周梦泽。
    江月媚瞧见她们,顿时浮起笑意。
    周晏夫妇却是各自微诧。
    身为元后所出的嫡长子,周晏自幼受名儒重臣教导,性情颇为端方。当初择太子妃时没找京城里的高门显贵,而是凭心意取了位外放地方的文臣之女萧令华,后来两人诞下周梦泽,感情愈发深厚。
    萧家亦为官勤恳,如今已是地方要员。
    东宫的规矩仅次于皇宫,哪怕被废为庶人,有些东西也是印在骨子里的。
    譬如这王侯府邸的尊卑礼数。
    江月媚虽是功臣之女,颇得礼遇,却只是客居的身份。从前周曜尚未成亲,后院无主,因着两个孩子的关系,萧令华来访时,孙嬷嬷和徐司闺常会请江月媚陪同作伴。但如今既有了孺人,主客之间自然有先后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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