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朗原本想请冯秋白帮这个忙,与她通电话时,对方告知他,他的太太已经先下手为强。彭朗不能跟旁人批判季长善胳膊肘向外拐,撂下电话,回家和季长善进行了一场坦诚的沟通。
季长善硬气地解释:“我哪知道你要请冯小姐。”那时候,季长善还在感冒,说起话来鼻子囔囔的,莫名可爱。彭朗原本也不是兴师问罪,听她这么说话,措辞更加温柔。
他跟季长善进一步说明朗郁的艰难处境,也告诉她《江河报》这类的商业机密。季长善听罢,看了彭朗一眼,嘟嘟囔囔问:“你的意思是,接下来我去远方上班,最好消极怠工?”
彭朗笑笑,“只是请季总保存实力,等到了朗郁再发挥。”
季长善没跟彭朗保证什么,不过从下一个工作日开始,她确实有意无意避开了与朗郁存在竞争的项目。毕竟彭朗把她当自己人,她自然知道孰轻孰重,何必给资本家卖命。
远方是大企业,项目一抓一大把,季长善转变工作方向,就仿佛从汪洋大海里掬起另一捧水,根本不着痕迹。她依旧卖力工作,她的同事和下属常常要配合她做项目,谁都能见到季总监一如既往的工作热情。
季长善在年末又签下一笔大单,述职报告中的业绩堪称辉煌,她独自阅读一遍成稿,从头到尾,又读第二遍。夜里八点钟,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掌心贴住机器的外壳,金属层微热,季长善静坐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圣诞节下午,季长善拿着纸质版报告,上楼找陈月疏做最后的述职汇报。他的办公室照例垂挡百叶窗帘,季长善敲了三下门,推门而入。
陈月疏坐在办公桌后,背部远离转椅靠背,端正直坐。
季长善不与他废话,麻利地开始汇报,陈月疏似乎在听,也似乎没在听。他的食指叩打桌面,一下一下,慢而轻。季长善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说话,投影仪散出锥形光线,将她笼罩,陈月疏看着她,像在看另一个人。
汇报完毕,季长善要抬脚走人,陈月疏在背后叫住她,季长善回了下头。
办公室朝西开落地窗,冬日阳光清冷,无声无息地透进来。地面上铺一块巨大的灰地毯,光影静止在绒毛之间,他的皮质转椅泛出一圈光晕,陈月疏坐在那里,不远不近,却仿佛隔了一个时空。季长善缄口不语,陈月疏朝她微笑,语气和脸孔一样清淡:“期待今晚再见。”
季长善并不期待与陈月疏见面。
像陈月疏这样的男人,多看一眼都是对她自己的亵渎。幸好明年就可以跳槽朗郁,她不用再和陈月疏抬头不见低头见,更好的是,她再也不必担心陈月疏手握她婚姻的把柄。
季长善走出陈月疏的办公室,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傍晚四点钟,圣诞晚会六点开幕,季长善只想走个过场,晚饭还是要跟彭朗一起吃。
她答应彭朗今晚做西红柿牛肉面,昨天从机场回来,他们就顺路去了超市买食材。
逛超市的时候,彭朗左手提购物筐,右手牵季长善,除却食材,他们原本没有要买的东西,然而一路过小盒子货架,彭朗就挪不动步子。
彭朗磨着季长善的手背,问她喜欢厚的还是薄的,有颗粒的还是没颗粒的,是玻尿酸的更好,还是普通的就行。季长善几欲甩开彭朗的大手,他拽牢季长善,俯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觉得你用不上玻尿酸的。”
季长善当即在彭朗腰上掐了一把,叫他闭嘴。
在西南的那几天,他们查阅多种戒烟方法,专家建议多做运动。彭朗听从专家的建议,拉着季长善颠倒昼夜,用这种多巴胺取代另一种多巴胺。他们耗尽三只小盒子,季长善脑海里时常下大雪。她放空自己又回神,身子化成一滩雪水,彭朗贴在她颈窝里喘息,季长善忍不住想:彭王八戒烟,实在很费太太。彭朗记住其中一只小盒子,每次用这种盒子,季长善怎么也憋不住碎音,彭朗喜欢听她断断续续地哼。
他在超市的货架上找到这种小盒子,季长善不关心彭朗的选择标准,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两个人十指紧扣地往前走,拐过三个过道,迎面撞上姜长乐和宋平安。
姜长乐挽着宋平安,胸口倚靠他的胳膊,小狗眼活泼眨动,嘴里大约说着什么笑话,宋平安搭几句话,眯缝翘眼笑。
季长善脚步一顿,彭朗照常往前走。姜长乐忽而瞥见季长善,脸上的笑意凝固一秒,抬手跟姐姐姐夫打招呼。
两对男女聚到一处,季长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姜长乐没话找话,跟姐姐重新介绍宋平安。
那天上午,姜长乐与宋平安去民政局扯证,已经是合法夫妻。
这个结果在季长善意料之中。
姜家和宋家是老邻居,门对门住着,相处二十年。姜长乐打小就跟宋平安混在一起,两个人成天嘚啵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搭伙儿说相声。一年到头,季长善统共放那么几次假,每次放假回家,都能碰见宋平安来串门。现在想一想,兴许宋平安在姜家待过的时间,都比季长善待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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