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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无邪哼了声,“你这副神情干什么,你那穷女儿能被路侯爷疼宠,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路不病极是难堪,手中的快刀拔-出来,“董无邪,你若再胡言乱语,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董无邪挑挑眉,“怎么,你双腿残了,也要跟我动手吗?”
    路不病咬牙道,“是你胡言乱语在先。”
    董无邪因为妹妹董昭昭之事,对路不病颇有芥蒂。见他挑衅,顺口便道,“好,我手正好痒痒,想领教领教路侯爷的快刀。”
    两人一时剑拔弩张,赵无忌夹在中间,想劝也劝不住。
    路不病目眦欲裂,正要挥刀,忽听得沉闷的氛围中,传来几下清脆的鼓掌声。
    啪,啪。
    众人同时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贺兰粼已站在门口,幽幽地瞧着他们,寒得瘆人。
    他道,“不错,朕的两员大将,事情还没完成,内讧的本领却不差。”
    路不病和董无邪傻了,霎时把刀放下。
    狭小的武馆里,顿时跪了一地人。
    李壮只是一介草民,第一次见到天子威仪,一口气没喘过来,晕过去了。
    董无邪紧声道,“陛下……”
    贺兰粼眸中暗色,毫不客气地踹了董无邪一脚,狠意汹涌,踹得他向后仰倒数尺。
    “不受教的东西。朕养你们,是让你们在这内讧的,嗯?”
    董无邪颤颤倒在地上,咳嗽连连,却不敢懈怠一分,挣扎着起来跪好。
    路不病同样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两人如泄了气般,谁的怒火也没了,低着头跪在地上。
    贺兰粼在武馆的太师椅上坐下,泛白的骨节格格作响。
    他阴翳地说,“人呢?”
    刘申姜。
    赵无忌赶紧过来禀告说,“回陛下,人就在这扶桑镇中,被这老汉私藏了起来,我们正在盘问他。”
    贺兰粼没什么耐心,凉凉道,“包庇朝廷要犯,罪不容诛。去给他泼醒,问最后一次,不说就杀了。”
    赵无忌谨然道,“是!”
    刚要去找水来,忽听得侍卫进来禀告。
    “陛下,外面有两个自称李大义和李大智的人,是这老汉的徒弟。他们扛着一个麻袋,说是抓到了刘申姜,要换他们师父。”
    第43章 爱恨
    在侍卫的引领下, 李大义和李大智扛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那麻袋不大,被里面的女子凹出细长的形状,发出呜呜呜的啜涕声, 极是可怜,袋口被麻绳紧紧封死。
    董无邪和路不病都知道老大为了找刘申姜,快要掘地三尺了, 见斯女终于被擒获,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大义弯着腰,挂着点笑,“各位军爷, 这里面就是您们要擒拿的要犯, 小人特地送来,供各位军爷解恨。”
    他说话时眼光不断瞟着董路赵等人, 这三人俱是一身威风凛然的铠胄,一看就是上头下来的了不得的人物。
    静坐在一旁雪衣襕衫的贺兰粼, 因头戴帷幔的缘故,反倒被李大义所忽略。
    贺兰粼长眸泛出泠泠微亮。
    路不病替主子喝道,“打开。”
    李大智和李大义勠力将麻袋扯开, 果然露出一身着青裙的窈窕女子来, 然大-麻袋套着小麻袋, 她的头还被是被蒙着, 根本看不清面容。
    她一双纤细的手腕, 已经粗糙的绳子勒得红肿了。娇哭细细,延颈秀肩, 裙上都是血迹和触目惊心的撕扯痕迹, 甚是楚楚可怜。
    路不病和董无邪俱认得, 这青裙便是申姜常穿的那一身, 身姿也相差无几。
    贺兰粼神色间雪浪翻涌,心口猛地一动情,似有种难以克制的欲念,要上前将她撕碎。
    不知怎地,明明恨透了这女人,见她被此二乡野蠢汉折磨成如此模样,还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心剜。
    他从前养她时,别说给弄成这样,便是连她一根头发丝都养得好好的。
    贺兰粼骨节凸起,低沉地说,“把头罩拿下来。”
    李大义听那白衣公子忽然出声,略略惊疑。不过见他不着铠装,想来并无品阶,没准是谋士或跑腿的之类的,便没太害怕。
    “不忙事,不忙事。”
    李大义将那女子掩在身后,由他和李大智一前一后地围着,“只要各位军爷答应放了小人的师父,再赐十万金给我们兄弟俩,这女子自然双手奉上。”
    董无邪顿时怒色,“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家主人面前讨价还价?”
    李大义嘿嘿,“十万金是当今陛下悬赏的,我等抓到了要犯,自然该得。至于这女子,一命换一命来换我师父,公平得很,各位军爷可不能欺辱平常老百姓。”
    李大智手中握着一只又快又利的匕首,横在那女子白嫩的脖颈间。瞧那样子,若是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便玉石俱焚。
    威胁。
    路不病满脸阴云,手中的快刀早已出鞘,只待贺兰粼稍稍示意,便立即结果了这二獠的性命。他手里的快刀练了十多年,昼夜勤勉,便是飞蛾也难逃,定叫他们脑袋掉了都来不及眨一下眼。
    却听贺兰粼不冷不热地说,“可以。”
    他扫了一眼这女子,腰比申姜宽了一寸,肩比申姜矮了一寸,颈似也比申姜黑了一分。他与申姜日日共眠,申姜的音容样子无不刻进他骨子里,是忘不掉的。而眼前这女,种种迹象仿佛都不大对。
    这女子哭时那哽咽的感觉,也不似是申姜。
    申姜哭时,不会这般一噎一噎的——跟东西吃多了嗓子被噎住一样。申姜哭时都很美。
    可没有看到脸,这些怀疑只是怀疑,他并不能确定。
    路不病等人见贺兰粼竟答应,一时咬牙切齿,更加烦恨。
    李大义与李大智两人却一乐,故作玄虚一点一点地往上揭开头套,还没完全解开,就听贺兰粼冷声怒道,“够了,拖出去,斩了。”
    原来这女子嘴边有一颗极细极浅的红痣,申姜却哪里有?
    义智两人突闻此,一时面如土色。
    李大智被吓傻了,李大义迅速抢过李大智手中的匕首,横在那女子脖颈间,“你们想翻脸不认人!我杀了她!”
    董无邪和路不病对望一眼,已然明白这人并不是刘申姜。
    路不病抬高了音量,面无表情地说,“拖出去——”
    立即有两侧的卫兵前来拖拽,李大义情急之下,一刀便要朝那女子招呼过去,然而已经太晚了,他早已被训练有素的精兵按倒在地。
    董无邪走过去,幽幽解开那女子的面罩,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李大义,这就是你给我们送来的要犯?耍人,还是来骗钱的?”
    李大义大惊失色,抻着脖子去瞧那女子——竟真的不是申姜,而是武馆的女弟子,红柳。
    “红柳,怎么是你?!”
    他难以置信。
    他明明见刘申姜睡了,大仁师兄用麻袋把她套住的。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红柳?
    然李大义已再没机会细究了,他被两个卫兵推了出去,手起刀落,一时便血溅当场。
    剩李大智枯坐在原地,魂儿都快散了。
    李壮此时悠悠醒转,被哀嚎声所恫,挣扎着爬到贺兰粼面前,用身子护住徒弟李大智。
    “陛下!”
    李壮叩首道,“求陛下饶恕我这个弟子和我那不争气的女儿,陛下要那位刘姑娘,老汉可以交出来。”
    他老而益壮,本来有一身的傲骨,方才接连遭受打击,先是得知爱女被路不病玷污,后又痛失了一个弟子,傲骨顷刻间已被磨碎得所剩无几。
    他知自己能力有限,能不能护住女儿已是两说,那位刘姑娘却再也护不住了。
    李大智听师父竟管面前的白衣男子叫陛下,完全瘫成一摊泥了。
    原来天子已经到了眼前。
    他到此刻才知道,方才他和李大义做了多大的蠢事。
    贺兰粼冷睨着他,“你知道下落?”
    李壮苦然说,“知晓,就在我大弟子的家中。望陛下能饶我女儿一命!”
    贺兰粼微微颔首允诺。
    但他却言中有刺,“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这是你李家的最后一次机会,懂吗?”
    李壮唯唯诺诺应着,内心万分煎熬。他开设武馆,教人武学,刚直不折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得违背侠义之道,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交出去。
    他女儿看见他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估计会恨死他吧。
    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贺兰粼挥了下手,示意董无邪和赵无忌跟着李壮前去。路不病怕有意外发生,主动也跟着去了。
    一行人来到李大仁家的窟室,但见房中空空荡荡,只有一男一女拿着刀站在中央,正是李大仁和李温直。
    路不病双目一瞠,猛然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手指剧烈颤了一下。随即见她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拿着刀对着自己,不胜恼怒。
    “你们别过来!”
    李温直凄然地笑道,“申姜不在此处,她早就走了。任凭你们手段再高,也摸不到她的一片影子了,哈哈哈。”
    ·
    下雪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枯黄败落的山林中,申姜独自一人,背着重重的干粮,艰难而缓慢地雪地中走着。
    她又困,又累,又冷。
    可她不能停下脚步,天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脱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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