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考虑速度,走水路好,但若考虑隐蔽,就只能坐车了。
景缃之觉得,河与河之间不连着,景缃宇带着秦禛不方便上下船,为了不提前暴露行踪,他走的一定是陆路。
所以,他也走陆路,力争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古成、展小刀、承影等人走水路赶往吴越的各个州府——联络地方官府,扩大搜索范围,顺便把水搅浑,让景缃宇不知他到了何处。
三天后的中午,景缃之三人抵达广德,在南城的大车店住了下来。
严凉安顿好景缃之,往县衙走了一趟。
广德城小,县衙破旧,一干衙役没事干,正在大门口闲磕牙。
严凉上了前,操着一口余州话问道:“几位老哥歇着呐。”
一个老衙役道:“哟,来了个省城人。说吧,啥事儿?”
严凉拱了拱手,压低声音说道:“在下家里丢了个小妹妹,想问问咱们广德有没有听说这样的案子。”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
先头的老衙役说道:“这个真没听说。”
严凉又道:“最近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吗?”
老衙役抠抠鼻子,“啥叫特殊啊?这位小兄弟到底是找人,还是找事?”
“唉……”严凉叹了一声,“找太久了,始终没有消息,就想着是不是应该换个找法。”
老衙役道:“小兄弟,不是老哥嘴臭哈,这女孩子丢了,基本上就……你找到了又能怎样?”
严凉道:“自家亲妹妹,总要知道她的死活。”
一个衙役接过了话茬,“依我看啊,不如就当她死了。”
“正是。”
“话糙理不糙啊。”
几个衙役附和了几句。
严凉见问不出什么,拱手谢过,告辞离开了。
他走了大约盏茶的功夫,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兄弟,等一下。”
严凉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是几个衙役中唯一一个没说话的小年轻。
他问道:“有事?”
小年轻道:“我有个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严凉道:“你说。”
小年轻微微一笑,看着他。
严凉是老江湖,立刻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碎银,他把小块放到小年轻手里,“只要有用,大的也是你的。”
小年轻喜笑颜开,“我娘给人家打扫空院子,发现那家人走后,马桶里被刻上了字。”
严凉心里一震,将大块碎银放到他手里,“什么字?”
小年轻道:“救命,秦。”
严凉压抑住内心的喜悦,问道:“为什么不报官?”
小年轻撇了撇嘴,“兄弟说得轻巧,我家里有十几口人呢。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家人是什么人啊。”
严凉道:“现在怎么又说了?”
小年轻道:“他们走四天了,不怕了呗。”
严凉道:“知道他们一共几个人吗,看见我妹妹了吗?”
小年轻摇摇头,“我娘没看见你妹妹,但长随和小厮我娘是瞧过的,长随很凶,身上有家伙式,一看就不好惹。”
严凉回到大车店时,景缃之正在研究舆图。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有消息吗?”
严凉把一只马桶放在地上,“禀王爷,属下有消息了。”
景缃之身体一震,转过身,“什么消息?”
严凉把马桶盖打开,指着内壁说道:“‘救命,秦’,‘两三天住一宿,民宅’,这些都是娘娘留下来的字迹。”
景缃之把马桶抓过来,就着光仔细查看了一番,“工具锋利且狭窄,应该是她用手镯里的小刀刻下的。太好了,她的确活着!”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收到秦禛确定活着的消息。
景缃之放下马桶,眼睛湿润了——秦禛只能用上茅房的时间做些手脚,可见景况多么糟糕。
“娘娘受苦了!”琉璃捂着脸,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景缃之沉默片刻,又道:“你说说经过。”
严凉便把经过讲述了一遍,问道:“王爷,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找马桶吗?”
景缃之道:“景缃宇两三天住一次,每次都住民宅。”他重新看向舆图,食指点点铜州,再点点广德,“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走?”
琉璃不哭了,凑过来一起看。
只见景缃之从广德一直往东南,在两个州府点了点,最后落到了省城。
她问道:“王爷,娘娘会在省城吗?”
景缃之摇摇头,“省城兵强马壮,景缃宇和倭寇没有那个实力。”他的手在沿海一带比划了一下,“这一带始终在倭寇的视野之内。”
严凉认可他的观点,“范围太大,只怕不好找。”
景缃之起了身,“不休息了,走水路去省城,越快越好。”
严凉道:“万一娘娘不在省城,而在路上的两个州府,那岂不是错过了?”
景缃之走到屏风后,洗了洗手,“景缃宇要去沿海,不会留在内陆。琉璃,收拾行李吧。”
第二天傍晚,一行三人赶在天黑前进了省城。
景缃之连夜去找吴越总督彭子彬——彭子彬是建宁帝的人,五十多岁,为人精干,执政清廉,完全可以信任。
“王爷。”彭子彬在总督府后门接到了景缃之,“下官怠慢了。”
景缃之道:“彭大人不必客气,本王有要事在身,一切从简。”
彭子彬见他面色凝重,不知其到底发生何事,当下不敢废话,直接把人请进了内书房。
二人甫一坐定,景缃之就把来意说了一遍。
彭子彬变了脸色,“竟然出了这等事,劫持妇孺,勾结倭寇,简直丧心病狂。王爷尽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力配合。”
景缃之道:“暂时有彭大人这番话就够了,其余的等本王通知。”
虽说彭子彬在地方能量更大,但人多嘴杂,不够保密,寻找秦禛一事、以及接下来的安排,还得由他亲力亲为。
彭子彬先是不解,但略一思忖便也明白了,心道,谁说昭王不待见昭王妃的,这般亲力亲为,可不像要把事情闹大,借机请旨和离的样子。
景缃之在总督府住了一宿,天一泛白就离开了。
他在西城的风雨阁召集了余州府的六扇门暗门之人,分别让他们赶往宁州、象牙县、海州、三湾县四地。
在这里露过一次面后,他又消失了。
五天后,临城。
秦禛仍被困在东厢房中,成大字型躺在床上,听着内院的门开开合合。
天气炎热,门窗不开,她躺着不能动,后背上一片濡湿,痒痒的,像是起了大片的痱子。
一想到痱子,秦禛便难受地上下蹭了蹭,硬木板,睡着不舒服,挠痒痒丝毫没有问题。
刚蹭两三下,内院的门便开了。
“常叔把她带出来。”景缃宇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是!”老常到了东厢门口。
秦禛的心脏紧了一下,这是景缃之来了,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了。
老常进了门,屏住呼吸,给秦禛解开了绳子,喝道:“你自己出来!”
秦禛难得有双脚解放的时候,她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景缃宇站在正房门口,让秦禛站在天井里回话。
太阳升到东厢房顶,恰好照亮了秦禛瘦到脱相的小脸。
折腾半个多月了,她一次脸没洗过,一次衣裳没换过,脸颊和脖子都长了泥垢,衣裳不算太脏,但馊味离着老远就能闻到。
景缃宇挑了挑眉,“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昭王妃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秦禛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白云:东边的云彩是呈羽毛状的卷云,正在渐渐增厚。
能见度非常好,有点像……
老常在她腿上踹了一脚,“主子跟你说话呢。”
秦禛吃痛,身子摇晃了一下,勉强稳住后,说道:“这狼狈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景缃宇很有成就感地笑了笑,“景缃之在余州府出现了一次,随后就不见了。你觉得他是想救你呢,还是想杀我?”
他这话听起来是一个意思,其实不然。
景缃宇心里没底,想来探探她和景缃之的关系。
秦禛道:“不好说,我和王爷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不像传言那么不好,但他会不会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呢?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毕竟人心隔着肚皮。”
“你倒是诚实。”景缃宇转身进了正房,“把她关回去吧。”
秦禛又看了一眼天空,暗道,好像要来台风了呢。
回到床上,老常重新把她绑了起来,绑好后,他没有即刻就走,而是站在床边上,阴森森地看着她的中间部位。
秦禛没想到,自己都这样了,老常还能生出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