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刚才少阴峰主所说,西北极荒是极情宗的主场。
陆无烬虽然修为不及谢时,但毕竟他是一宗之主,还是极情道子。
谢时孤身一人,以一己挑战极情宗,若胜了,也只能是惨胜。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究竟会如何做?
韩昭垂下眼帘,眸光微闪。
她干脆取出一张棋盘,执黑白二子,兀自对弈。
杀了谢时,并非她心之本愿。
可不杀... ...破局的关键,到底在何处?
“哒”的一声,棋子轻轻落下。
棋局上的黑子与白子呈现出胶着之势,双方紧紧撕咬,若是有一招不慎,只能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这一局棋,竟然下到了月上中天。
月光明亮,树影浮动,忽有一股清淡的暗香萦绕在韩昭的身侧。
是月桂淡淡的冷香。
韩昭没有抬头,她撑着脸颊,又执一子,落在棋局之中。
“大师兄深夜来此,可有什么事吗?”
谢时静静地站在清冷的月光下,他换了一件白衫,太康剑挂于腰侧,周身气质显得分外端正从容。
“我来,师妹不欢迎吗。”他注视着韩昭的眼眸,问。
因果已断,缘分已销。
即使是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侣,他现在,也只能唤她一句师妹而已。
“欢迎,我当然欢迎。”韩昭挑了挑眉,她拂袖示意,“师兄,请。”
谢时坐在她的对面,腰板挺直,仿佛一颗劲瘦的青松。
“阿昭,”他垂下眼睫,平静地道,“我要走了。”
第38章
月华如流水, 照在对面人冷俊的眉峰之上。
韩昭执棋的手一顿,白子迟疑,却仍然“嗒”地一声落在了棋盘之上。
她没有问谢时要去哪里, 只是垂眸笑了笑, 道:“既然师兄要走,那必定要好好准备一番。”
各峰峰主于九重天宫议事,想必也议不出什么结果。
陆无烬此举, 看似破釜沉舟, 实际是将蓬莱将死。
蓬莱剑宗为九域十洲名门之首,自云不归继承无情道统以后,已有数万年之久。
如今极情道子打上门来挑衅, 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要了谢时的命, 明眼人都知道有西北怕是有极大的阴谋。
可那又如何?
蓬莱若是还想坐在首位之上,无情道若还想成万世正统,这便是它的责任,也是无情道子的责任。
若是谢时不去,恐怕修仙界各门派都会风云变幻,各自暗地里掂量一番。
更有甚者,会趁机反咬蓬莱一口,也尚未可知。
“既然如此... ...掌门可安排了哪几位峰主与师兄同去?”
普通的弟子去西北必死, 蓬莱掌门必定不肯拿人命来填。
韩昭想了想,唯一的可能性, 便是派出数十名精锐突袭,在西北将陆无烬就地斩杀。
“无人。”
对面的男人垂下睫毛, 仿佛在认真观摩那一盘棋子, “此番西北斗剑, 由我一人独去。”
... ...
韩昭的呼吸忽然一窒。
蓬莱掌门邵阳伯,莫不是疯了?
就算陆无烬再不济,也是极情的道子,谢时即便有通天的伟力,就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不成?
她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极情宗在西北极荒根据已久,掌门难道不知,就算是师兄,在西北对上陆无烬,也未必... ...”
“师妹。”
谢时的面容沉静,月光洒在身上,他低眉敛目的样子,宛若一尊玉雕的神像。
他的声音无悲无喜,淡淡地道:“我赢还是不赢,于宗门都是一样的。”
——谢时赢还是不赢,对宗门来说都是一样的。
韩昭不知怎的,脑中似有灵光一闪,似乎勘破了其中暗藏的机锋。
蓬莱剑宗... ...或者是邵阳伯想要的,并不一定是无情道子的胜利。
他要的,是蓬莱万世的永存。
谢时此番去往西北,能杀了陆无烬最好。
若真的不能,由极情道子或者有情道子继承正统,只要蓬莱还在一日,那么下一任的无情道子,就还会是蓬莱的弟子,蓬莱便还是无情道宗门之首。
如果倾尽门中峰主,仅仅去杀了一个极情道子,这才最有可能毁掉蓬莱的根基。
在宗门和道子之间的艰难衡量,即使有万般理由,蓬莱掌门还是选择... ...舍弃了谢时。
就如同那一天,谢时在阿昭与大道之中选择,他选择了自己的道。
可时至今日,他自己也成了弃子。
但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后悔。
韩昭忍不住抬头看向谢时,他的眸色深沉,坐得笔直,宛若一颗挺拔的树。
有一种人,在面临即将到来的命运时,总是分外平静,仿佛早就知道,它总会来的。
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等待那一天。
前路渺茫,没了宗门的支持,或许能搏出一线生机,但更大的可能,就是赴死。
“师兄既然已经决定... ...那我今日便替师兄送行。”
韩昭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人独去西北斗剑,并不是谢时就能决定的事情。
恐怕蓬莱十二峰加上九重天宫,都在或明或暗地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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