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啊,帝心哪有这么好挽回的呢?
谢斐先是让她住在“飞燕宫”、现在又住在这“长门殿”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虽然这长门殿更偏了一些,但是胜在清净,偌大一个宫殿除了她就只有两个洒扫的小丫鬟,喜儿也不知道去哪了,可能是另谋高枝了吧,跟着她实在没有前程。
皇宫里这么多的女人,一个不受宠的充媛根本无人问津,徐晗玉也乐得每日一个人发发呆、看看书。
可惜书籍有限,两三本杂书翻来覆去也看腻了,徐晗玉索性自己写些杂记。一开始笔墨倒是还有供应,时间长了,内务府的太监嫌她这个偏殿用的太多,给她砍了大半。
于是徐晗玉又多了一项活计,去附近的林子里捡一些树皮、毛竹,自己制作一些简单的粗纸。
光阴荏苒,但她的岁月却似乎停滞了下来,冬去春回,除了眼前这一小方天地她再也看不见其他。
只是偶尔会听送饭的小太监或者那两个洒扫丫头闲聊起来,说一些漫无边际的宫廷八卦。
比如说是陛下性情越发喜怒无常了,朝堂上御使大夫为前朝余孽说了一句情竟被当场杖毙。还比如说前朝降将孙家忽然遭遇一场大火,将回家养病的锦妃给烧死了。
又比如沐贵妃恃宠而骄对皇后越发无礼起来,还敢在宗庙祭祀时越级佩戴凤冠,遭到了百官弹劾,陛下无奈之下将她降为贵嫔,连着沐家也受到牵连,沐宰相老脸无光被气得告老还乡。
还有之前受过一段宠的陈婕妤好好的竟然得了失心疯,到处嚷嚷着陛下要杀了她,没过多久便发现她投井自尽了。
这些或是骇人听闻或是轰轰烈烈的大新闻也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最近,他们谈论最多的则是新春的选秀,后宫一下来了许多佳丽,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其中有位姓韩的秀女,沉鱼落雁,据说就连一向不怎么沉迷女色的陛下都看呆了,当场封为景嫔。
接下来她们的八卦多围绕着这个貌美的景嫔,徐晗玉实在无聊的很,每次都偷偷倚在栏杆后听这些闲聊下饭。
一边听着一边瞎想,这景嫔到底有多美,比当年绣衣楼的花魁还美吗,毕竟谢斐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的人了,竟还会有看呆的时候。
可别是要效仿唐玄宗,英明一世,最后却做个沉迷女色的昏君了。
“说起来,我今日去景德宫给秀姑姑送衣服,还远远地瞧了一眼景嫔娘娘呢。”小太监得意地说。
“是吗,景嫔娘娘真像是天女下凡那般美吗?”两个小宫女急忙问道,她们做的是一些粗苯活计,可没这福气随便能见到贵人。
“那当然了!”小太监夸张地说,“天上的织女娘娘转世也就不过如此。”
那两位小宫女眼里果然出现了艳羡的光芒。
小太监有些得意,忽然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不过嘛,这景嫔娘娘长得有些像一个人。”
“谁呀?”
那小太监神神叨叨地往寝殿里张望,正在偷听的徐晗玉赶紧缩了缩肩膀,担心被发现了。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有点啊像咱们屋里这位!”
像杜充媛?一个受宠的嫔妃像一个住在冷宫的老女人?这实在有一些不可思议。
“我说真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像极了,嗨,杜充媛也就是年纪大了些,若她年轻个十岁,也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
这话倒是没错,这位冷宫里的杜充媛的确有着一等一的样貌,就是性子冷了些,脑子好像也有些问题,整日里一个人闷在屋里也不知鼓捣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冷宫里面的女人有几个是脑子正常的,这位杜充媛的状况已经算是不错了。
三人将话题说到徐晗玉身上,彼此唏嘘了一番。
正在偷听的徐晗玉没想到听个八卦还能听到自己头上,手里的饭顿时就不香了。
真是没劲,好些日子,徐晗玉连八卦都不听了,除了写写画画就是打坐冥想,一晃又过去了两载岁月。
这天风和日丽,徐晗玉突发奇想去看看朝霞,一大早便爬上长门殿门口的矮山。
这个时辰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没想到却看到一个小屁孩在山脚下闻鸡起舞。
那小孩倒是勤奋,可惜不知跟那个庸师学的武艺,出手绵软无力,招式错的千奇百怪。徐晗玉本不愿意多管闲事,可是看着这孩童努力的样子,不知怎么触动心弦,想起那个被她狠心丢下的鸿哥,他如今也该是一个小小少年郎的模样了吧,也不知有没有怨过她这个不负责的母亲。
谢乐正在努力地扎马步,他一个人偷偷起来练习,就是不想再看到母亲失望的神情了。
“啪嗒,”一颗小石子砸在他腿上,他一下踉跄倒地。
“谁,谁敢谋害本皇子!”谢乐揉着屁股,吃痛地说。
徐晗玉三两下从矮山上跃下,“我要是你可不会一开口就自爆身份,本来没打算怎么样的,现下都想考虑灭口了。”
谢乐睁大眼睛,没想到这个陌生女子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你是何人,你可知谋害皇子是什么罪名!”
徐晗玉真的抱胸思考了一番,“大概是凌迟处死,灭我满门?”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如此大胆?”
徐晗玉扯开嘴角,恶意一笑,“是吗,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若我现在把你给灭了口,又还有谁会知道呢?”
谢乐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吓得连忙爬起来就要跑。
徐晗玉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没跑出十米远就成我手下亡魂了。”
谢乐见跑不掉,脑子飞快地一转,改口恳求道,“仙女姐姐,你就绕过我吧,你长得这么美,一定人美心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噗嗤,”徐晗玉不由笑出声来,没想到就谢斐那阎王脾气和顾子书的古板性子还能生出这样一个机灵鬼。
“我放过你也可以,但是我这人有一个毛病,见不得别人花拳绣腿,这样吧你拜我为师,在我手中过个三招,我就放了你如何?”徐晗玉逗弄他说。
谢乐刚学了一个成语叫作“好为人师”,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真有这种癖好的人。
他自然是乖乖应了,心里却盘算着逃走之后如何收拾这个坏女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半个时辰下来,徐晗玉教他的东西竟比他师傅一个月教的还多,而且说得通俗易懂、简明扼要,比他自己瞎练有用多了。
“仙女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谢乐眼里冒着星星,夸张地说。
“叫什么姐姐,你该叫我一声师傅,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娘了呢!”
谢乐挠挠头,在他眼里,娘亲永远是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他虽然敬重孺慕,可总是隔着一层距离,每次见面,母后眼里都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可这个便宜师傅就不是了,说话有趣,敢随意训斥他,还从没有人这样与他相处过,他并不觉得冒犯,只觉得好玩又新奇。
第106章 余生
“师傅,那你明天还在这里吗?不如我禀告母后让她准许你去我的寝宫教我吧。”
徐晗玉俯下身子,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可以哦,我是仙女呢,若是被你母后或者旁人知道了,就得回天上去了。今天的事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以后啊,如果我有空还会来这里教你的。”
谢乐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可是也不知道从何反驳,被她糊弄住了,郑重点了点头,“好的,师傅,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自那天以后,果然隔三差五谢乐都会偷偷溜到此处等她。说起来谢乐也是大乾正儿八经的嫡皇子,还是谢斐膝下唯一的儿子,住的寝宫竟然也这般偏僻,而且似乎并不如何得到重视,除了例行问安他竟然平时都见不到顾濛一面,更别提他父皇了,好几个月估计都见不着。
徐晗玉莫名母性泛滥,对这个小萝卜丁心生怜爱,教的也格外用心。
小半年不到,谢乐进步神速,徐晗玉见他领悟力不错,还教了他一些逃命的步法。
谢乐对轻功格外有兴趣,提起气一溜烟跑出好远,徐晗玉怕他闯祸,连忙跟着上去。
还好谢乐知道分寸,走的都是些偏僻的地方,徐晗玉快步追上,发现他正趴在一块石头后面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徐晗玉凑过去,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还有旁人的声音,连忙跟着躲在一旁。
大石头下面是一个凉亭,凉亭背后的一块隐蔽处正抱着一对野鸳鸯。
谢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津津有味,徐晗玉心里好笑,正要把他揪走,忽听那男子说道,“月儿,我们一起逃吧,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要做什么景妃了,每次见到你和陛下在一起,我都心如刀绞一般。”
这番话可非同小可,徐晗玉伸长脖子,定睛一瞧,那个女子果然长得貌美非凡,也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织女转世了,可以啊,都混到景妃的位置了。
韩月心里有些烦腻,她虽然贪恋刘飞的温柔小意,可绝对没有为了他抛下这泼天富贵的想法,再说了她的整个家族现在可都依仗着她的荣宠,就连她不受宠的姨娘也跟着她身价水涨船高,在大娘面前支棱起来了。
“飞哥,我不能和你走……不能连累你。”她柔声说道。
刘飞看见她这副柔弱无依的模样,更是心疼,“月儿,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你忍心让我和他父子分离吗?”
徐晗玉没想到能撞破谢斐这么大一顶绿帽,微微挑高了眉毛。
谢乐则是眨巴着懵懂的大眼,他并不怎么听得懂这二人的对话。
“飞哥!”韩月一改方才的纯洁小白兔模样,“这话你莫要再说了,就是为了孩子,我也不能和你走,等他出生之后就是这皇城内最尊贵的皇子皇孙,可若是和你走了他什么都不是!”
刘飞是真的爱慕韩月,正在热恋之中他如何会想到韩月不过是借他生子罢了。
听罢韩月的话他虽然内心失望伤心,可还是鼓起精神为韩月考虑,“好,我不逼你,只要你和孩子过得好,我怎么样都可以。”
韩月心里有些不忍,毕竟她对刘飞也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二人又絮叨了一些儿女情思,看着时间不早了,徐晗玉捂住谢乐的嘴巴悄悄将他带离。
“师傅他们是在干什么呢?”谢乐好奇地问,那个女人他认识,是宫里的景妃娘娘,这个景妃娘娘对他还挺好的,怎么会和侍卫抱在一起呢。
“他们啊在玩游戏呢,不过这事情你可别跟别人说。”宫里的妃嫔和侍卫有染,这种事情空口无凭谁会相信,谢乐又是个不受宠的,搞不好触怒了谢斐给自己惹麻烦。
“为什么不能说呀?”
“唔,因为这是他们的秘密啊,就像你和我之间也有小秘密,若是叫别人知道了总是不大好的,小小年纪你也不想做长舌妇吧,那死了可是要被拔舌头的。”
徐晗玉的吓唬果然有效,谢乐连忙捂住嘴巴,他可不想被拔舌头。
那边韩月心里揣着事情,惴惴不安地回了寝宫,没想到刚下早朝的谢斐竟然在她屋里。
“见过陛下。”韩月连忙下跪行礼。
谢斐把玩着腰间玉佩,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见了朕吓成这样。”
“嫔妾、嫔妾只是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这个时辰还能有空来嫔妾这里。”
“是啊,这个时辰,一大早的你去哪了?”
韩月面色发白,不知谢斐这么发问是何意思,她心里有鬼,勉强稳住,扯谎道,“嫔妾今日看天气不错,所以一个人去园子里走了走。”
谢斐垂下眼睫,怎么同样是说谎,韩月就不能像她那样面不改色,让他看不出来呢。
他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
“太医署那边说你有孕了。”
谢斐的语气淡淡,韩月心里又是一慌,日子对不上,她原本想瞒一段日子再说的,这样更稳妥一些,也不知这中间的差别有没有被发现……
“既然怀孕了,就别乱跑,好好呆在寝殿安心养胎。”
韩月的心蓦然一松,“陛下,”她欲说还休的看向谢斐,显露出几分女孩家的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