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不是惊吓就成,你老实一点,等小公主出生之后,朕封你做个贵妃。”
韩月大喜,可是转而又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小公主呢?”
谢斐笑意加深,微微又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残忍,“因为小公主才会长得像母亲啊。”
若是长得不像,那你就去死好了。他漫不经心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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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月是幸运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果然生了个冰雪可爱的小公主,眉眼像极了她。
谢乐最近有些闷闷不乐,徐晗玉便想尽办法逗弄他,可惜她静心编出来的竹蚂蚱也不能让他开怀起来。
“你这个小屁孩,才多大一点怎么也学起大人愁眉苦脸来。”
谢乐的两条小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他双手托腮长长地叹了口气。
“师傅,你说父皇以后给我的封地会在哪里,是闽州还是黔州?”他担忧地问。
闽州瘴气重重,黔州山高路远,这两地都不是什么好去处,一般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被流放到那里。
“你想什么呢,你可是大乾的嫡皇子,怎么会去那些地方。”
“师傅你不懂,父皇很是不喜欢我,我偷偷听讲学的太傅说,等日后立了太子,我就是太子的最大障碍,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收拾呢。”谢乐虽然心智懵懂,但是性格一向敏感,有些话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其中的恶意是能分辨出来的。
徐晗玉有些心疼,软软的安慰他,“不会呀,你这么可爱,你父皇不会舍得的。”
“我才不可爱呢,”没有人安慰还好,有人安慰他,谢乐反而鼻子发酸,“景贵妃生的小公主才可爱,百日宴的时候父皇一直亲手抱着,温柔极了,父皇可从来没有对我笑过。”
原本以为父皇对着谁都是冷冰冰的,可是原来他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谢乐小小的玻璃心又一次摔碎了。
徐晗玉闻言有些发怔,谢斐也会有抱着婴孩温柔笑着的模样吗?可真是难以想象啊。
她无声地摸摸谢乐的头,两个人情绪都莫名有些低落。
“师傅等我长大就离开皇城,也把你带上,你说的那些名山大川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徐晗玉露出真心的微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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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的豪言壮语说完没几日,他便被远征回来的叔父谢游给拉去训练骑射了,甚少有时间再来看望徐晗玉。
他和谢游倒是投缘,嘴里没少说这位叔父的好话,徐晗玉见他难得开心也由衷为他高兴,慢慢地也有意与他疏远了。
毕竟以她的身份,不好同谢乐有过多接触。
川祁七年,是个难得的丰瑞之年,全国各地风调雨顺,百姓皆安居乐业。自大乾立国之后政治清明、经济复苏、文化繁荣,与周边各国积极通商,不少外邦都来朝贺。自这一年开始,谢虢当年采取的与民休养生息这一政策的智慧开始显露出来,大乾达到了自开启百年乱世以来最为辉煌的繁荣盛景。
对于承接谢虢这位开国皇帝的川祁帝,大抵的评价是,虽然喜怒无常性子古怪了些,但绝对能算得上一个勤于政务的明君。
今年礼部特地筹备轰轰烈烈的举办了一场万国来朝的盛典。
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徐晗玉都听说了外界的盛况,这盛世景象由此可见。
为了接待外国使臣,元都连放七日烟火,暂停宵禁,官民同庆,皇宫内也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徐晗玉斜斜倚在长门宫的栏杆上,看着漫天烟花,喝着她前年酿下的桃花酒。材料有限,嘴里的酒总觉得差些味道。
不过聊胜于无,三杯两盏下肚,她竟然也有些神志不清起来。
可不是神志不清吗,不然她怎么会看见谢斐。
酒精麻痹了理智,恍惚间,徐晗玉竟不知今夕何夕,“你来啦。”她扬起笑脸,乐呵呵地说。
可谢斐却不答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才来啊。”她有些抱怨,嘟嘟囔囔地,抱着酒瓶跌进谢斐的怀里。
谢斐身子有些僵硬,两手握紧又松开,到底没有去揽她。
徐晗玉有些伤心,她吸了吸鼻子,站直身体,“你不是说要送我星星吗,我的星星去哪了?”
谢斐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你的星星被你自己扔掉了。”
徐晗玉认真想了想,摇头,“不对,不是我扔掉的,是你、你逼着我扔掉的。”
她果然是喝醉了,脸颊间飞起两片嫣红,娇憨之态犹如不谙世事的少女。
“我的星星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徐晗玉扔下酒瓶,再不看谢斐,跌跌撞撞往她的长门宫走去。
谢斐静静立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107章 遗言
第二天,徐晗玉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头疼欲裂。这土法酿的酒,后劲就是大,一整天都让她脑子不大清楚,更不记得昨夜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一个冷宫里的女人,又能发生什么呢。
盛典的最后一日,景贵妃特地向陛下特地求了恩典,后宫嫔妃无论份位高低,皆可以参加御花园里举办的百花宴。
宫里佳丽三千,平时见不着圣颜的如过江之鲫,对景贵妃此举无不交口称赞,一时之间景贵妃在宫里的口碑更上一层楼。
皇后无宠,大皇子也不受待见,而长公主谢烟却受尽万千宠爱,堪称是陛下乃至整个大乾的掌上明珠,照这样下去,日后景贵妃若诞下皇子,那不铁定是太子了吗。
景贵妃如何受宠徐晗玉并不关心,她现在烦恼的是晚上的百花宴是去还是不去。
洒扫的宫女同徐晗玉几年相处下来偶尔也会说上几句,“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得去看看热闹的,就当开眼界了,听说还有一些蓝眼睛黄头发的外邦人要表演杂戏呢。”
宫女心思单纯,却也说的在理,对啊,干嘛不去开开眼界,她这一辈子反正也就这样了。
想通以后,徐晗玉积极赴宴,老早就到了席上等着开宴。
“景贵妃,您怎么坐这里啊,你该去上首坐着才是。”一个小宫女惶恐的声音响起。
徐晗玉一愣,还没开口,另一个年长的宫女立刻止住先前那人的话头,“你什么眼神,这哪里是景贵妃了!”
那小宫女定睛一看,眼前这女子的确不是景贵妃,脸色涨红,连声致歉。
徐晗玉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闹了个乌龙,一旁路过的贵夫人却朝这边扫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杜若?”
怎么又有个要给她安排名字的。
徐晗玉无奈地放下筷子,这开胃的前菜可一口都还没下肚呢,
“你是杜若,你怎么会在这里?”那盛装打扮的贵妇三两步走上前来发问。
徐晗玉没想到竟是卢宝珠,也没想到她还认得她。
前些年听八卦的时候听到过,谢雨薇这个前长公主因为牵扯到谢腾谋逆一事被谢斐给判了流放,没想到卢宝珠倒是没受到波及,看样子还是好好做她的国公夫人。
一别十余年,没想到还有再见这一天。
卢宝珠受到的冲击显然更大一些,仿佛见鬼一般。
一旁引路的宫女小声在她耳边交代了一番徐晗玉如今的身份和境遇。
一个住在冷宫的充媛?卢宝珠缓慢地消化了这个事实,看徐晗玉的眼里渐渐多了些怜悯。
和谢斐纠缠了这么多年,被他情窦初开时的最热烈的情意爱过,多年之后,情意散尽了,在他的后宫里,做一个不被待见失去宠爱的女人,余生只能日复一日等待着苍老和死亡的降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她长叹一口气,“你我也算有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尽力搭把手的。”
徐晗玉也没推辞她多余的好意,浅浅一笑,“那就谢过了”。
卢宝珠摇摇头,自古都是痴情红颜薄情汉,她的夫君从前对她不也是百依百顺吗,如今还不是一房接着一房的纳妾。
宴席过半,景贵妃方才随着皇上姗姗来迟,徐晗玉坐在最末,也看不清那前面的热闹景象。
用完晚膳,众人随着帝后还有贵妃一行前往观景台,这里今晚有外国使臣的杂戏表演。
原本徐晗玉坐在最末,可是观景台的方向恰好就在她的坐席附近,她来不及退让,一时之间竟混进了核心的地带。
人群熙攘,徐晗玉进退维谷,众人也不好一拥往前,若是冲撞了陛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既来之则安之,徐晗玉便老老实实地跟在莺莺燕燕里观赏杂戏。
这杂戏的确精彩,徐晗玉看得津津有味,倒也不枉她挤这一趟了。
她聚精会神,心思都在戏台子上,却没发现人群中央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也在看着她。
这世间吵吵闹闹、熙熙攘攘,他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
谢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以为早已经空荡的心一瞬间又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让他刺骨的疼。
或许还要更久一点、再久一点,他总会忘掉的。
谢斐漠然收回目光,无悲无喜看着眼前这令人厌烦的热闹。
杂戏快到结尾,忽生乱象,那金发碧眼的外邦人忽然将驯兽的长鞭折断,露出藏在里面的短剑,登上栏杆向观景台袭来!
谢斐反应很快,但却不是后退,反而朝一旁挤去。
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尤其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宫妃,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到处逃窜。
徐晗玉倒是淡定,一来她离得远,二来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谢斐来的,只要她自己不作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她却失算了,她在的这个位置正是观景台通往御花园的出口,大家一蜂窝地往这里挤过来,那刺客竟也跟着过来。
“陛下、陛下救我!”景贵妃嚷嚷着扑到了此处,下一秒刺客的剑锋也跟了过来,许是觉得杀了谢斐不现实,抓个宠妃也还划算吧。
徐晗玉下意识想要避开,她可不想作被殃及的池鱼。
千钧一发之间,一道明黄的身影比那刺客的剑锋还要更快一些,他动作一顿,从徐晗玉身边擦肩而过,一把揽住韩月,单手将刺客的剑给荡开。
下一刻御前侍卫赶了上来,将刺客给团团围住。
徐晗玉原本是没什么事的,只是谢斐来的太急了些,她心神一慌,不小心摔倒在观景台的一角,脑袋磕了重重一下。
“你没事吧?”众人都围在陛下和景贵妃身边,倒是有个好心的小妃子把她给扶了起来。
见她起来,谢斐抽紧的心蓦然一松,眼神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那刺客并不是什么外邦人,眼睛和头发都是假装的,大理寺连夜审问,原来背后的主谋竟然是前朝北燕的天佑帝刘勋。
谢斐大怒,下令连夜彻查,一定要将刘勋给捉住。
这些都和徐晗玉没什么关系,她揉揉脑袋,自己回到长门宫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