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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等会儿去霁雪院看看吧,”谢文钊安抚曲寒烟说,“你身体不好,不要生气,我想办法帮你把院子换了。”
    曲寒烟低着头,脸上也不见笑,淡淡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侯爷你去了夫人要连你一起骂的。”
    谢文钊登时就乐了,曲寒烟进府这么久都没笑过几次,现在都会说笑话了。
    孟弗怎么可能骂人?还骂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孟弗要是会骂他,那府里的公鸡都能下蛋了。
    谢文钊越想越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曲寒烟说出这么有意思的话来。
    ……
    霁雪院中,青萍一脸震惊地看着在院子里打拳的李钺,嘴巴半张,眼睛瞪圆,她这副有点痴傻的样子已经保持了足足有一刻钟,她一度以为说自己睡觉没睡醒,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她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他们夫人会换把裙摆剪短,把袖子束紧,在院中打拳,还打得大汗淋漓,那虎虎生风的架势……青萍是真的是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李钺又打了半刻,身体实在撑不下去才停下手,咳了两声后在院中一边慢走,一边调整呼吸。
    上午他把那些姨娘都给打发走后,原是想要出府打听打听宫里的消息,结果没走两步就喘得不行,头晕眼花,加上青萍在旁边叽叽喳喳劝个不停,搞得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快要死了。
    那确实不能死在外面,于是李钺又回了霁雪院,派了几个下人出去打听,好在这位夫人的性子虽然过于柔和,但在下人当中还是很有威严的,他这一发话,他们就麻溜出去办事了。
    将这事安排好后,李钺又低头打量起自己,这身体的确是太差,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这么柔弱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思来想去,只吃药肯定是不够的,他必须得锻炼起来,于是便有了让青萍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起来的一幕。
    李钺走了没一会儿,他上午派出去的那些下人们都回来了,随着下人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住在荣辉堂里的几个老人,当年在桾山围猎的时候,老侯爷救了先皇,这些跟在老侯爷身边的下人也出了很大的力,现在他们的年纪大了,侯府不能赶走他们,就建了荣辉堂养着他们。
    他们每个月中旬会来孟弗这里要银子,如今他们的儿子孙子也都成了家,要花钱的地方更多了,所以胃口越来越大。
    上个月他们每人要了三十两,这个月他们准备再多要点,夫人脸皮薄,顾忌侯府脸面,不好不给,而且侯府这么大的家业,肯定不差这点银子。
    他们对今天这一趟信心满满,心里想好等下要怎么说,只等孟弗开口问话。
    然后李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他坐在石凳上,听下人们回报说并没有听闻宫中有何大事发生。
    他眉头微皱,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转念又想,算了,至少宫中没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也算是一件好事。
    下人们见他脸色不好,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夫人很少会对他们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莫非是在嫌弃他们无能,于是他们赶紧把自己出去这一趟的所见所闻仔细说来,这些对李钺都没什么用处,直到听到有人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魏府,见魏大人从轿子里下来,看起来似乎非常高兴。”
    李钺的脸刷的一下沉下来,魏钧安那个老狐狸能满面春光地回了魏府,看来考绩这事多半是黄了,以这位夫人柔顺的性子,或许还黄的非常之惨烈。
    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明明是炎炎夏日,下人却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他们被李钺看上一眼,心中就会涌出一股跪下喊饶命的冲动。
    准备上前要钱的几个老人见他这副模样,也都咽了口唾沫,默默将自己伸出的那只脚给收了回去。
    李钺扫了这些下人们一眼,收回目光,没理他们,起身绕着石桌转圈,他这人脾气虽然大,但是从来不对无辜之人泄愤,这一院子的人都挺无辜,魏钧安那些个官员们都不在眼前,他只能将胸中的这股气生生憋下来,憋的那是相当难受。
    孟弗的身体不好,李钺越走越快,也越走越难受,而这一院子的下人随着他的脚步忽远忽近,心都提了起来,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夫人这般烦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钺心想,魏钧安那个老狐狸极少给人笑脸,这次既然能笑着回府,想来在朝上买少占便宜,可他现在成为孟弗,进不了宫,也去不了魏府。
    这么一想,李钺更气了,他极少有这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时候。
    “夫人,您先停停,”青萍大着胆子走过来,拉住李钺小声道,“侯爷来了。”
    “他来干什么?”李钺将袖子从青萍手中抽出来,不耐问道。
    “奴婢也不知,”青萍停了一下,又有些担忧地说,“不过听说侯爷从汀水阁那边过来的,会不会说曲姨娘向侯爷告了状?”
    李钺冷声道:“她还有理了她?”
    就这还好意思告状?
    青萍心道,这有理没理的,还不是得看侯爷的意思,而侯爷的心一直都是偏的。
    “来了也好,让他滚进来。”李钺道。
    他正好心中有气没处发,现在是谢文钊这个倒霉蛋自己撞上来。
    第8章
    青萍有些惊恐地看向李钺,她刚才是不是是不是听错了?他们夫人让侯爷滚进来?
    院中下人们齐齐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脚下,瑟瑟发抖。
    来要钱的那几位老人此时也有点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开口。
    青萍本来就很担心谢文钊此时过来是给曲寒烟出头的,现在看李钺这个态度,她更加担心了,夫人不会和侯爷打起来吧。
    从前的青萍从来不会有如此离谱的想法,可不久前她刚见了打拳的夫人,现在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见青萍还站在原地,李钺开口问她:“还有其他事吗?”
    青萍呆滞地摇摇头,回道:“没有。
    “那出去叫谢文钊吧。”李钺说。
    青萍应了声是,转身往外走去,她刚走出两步,又被李钺叫住:“等一下,先给我搬一把椅子过来。”
    那石凳他坐着不舒服。
    他说完看了看青萍那小细胳膊小细腿,改口道:“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搬吧,你出去吧。”
    李钺转身要往屋里去,太阳一照就觉得有些头晕,他坐回石凳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他现在的胳膊腿也没比青萍粗多少。
    他随手指了两个下人道:“去屋里搬把椅子过来。”
    下人一刻不敢耽误,连忙进屋抬了把贵妃椅出来。
    青萍来到霁雪院外,谢文钊站在石阶下,他身穿了一件蓝色的圆领长袍,脸上倒是不见怒色,反而因这一路上都在想曲寒烟说的孟弗会骂人一事,脸上还残留了些许笑意,青萍屈膝行礼,道:“夫人请您……进去。”
    谢文钊奇怪青萍说话怎么还一顿一顿的,他嗯了一声,抬步走进霁雪院。
    霁雪院里,李钺坐在一株极大的椿树下面,树影斑驳落在他散开的裙摆上,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得极快,凉风吹动他的衣衫,簌簌响动。
    青萍走过来,轻声道:“夫人,侯爷来了。”
    李钺嗯了一声,却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扇着扇子。
    谢文钊往前走了两步,他发现今日的孟弗似乎的确有几分古怪,从前的她绝对不可能穿成这个样子坐在外面,也不可能听到他来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为何,谢文钊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院中虽有不少的下人,可四处除了摇动扇子时风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他莫名产生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随即谢文钊便安慰是自己想多了,这里是侯府,是他的家,有什么需要紧张的?他收起这些无关紧要的思绪,开口向李钺问道:“你的病怎么样了?今日大夫来看过吗?”
    李钺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谢文钊微微皱眉,这实在不像说孟弗会说出的话,她今天是怎么了?
    他无声地打量了孟弗一眼,此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坐在那里,眉眼低垂,左手搭在石桌上,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她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这副样子无端地让谢文钊感到害怕。
    当谢文钊察觉到自己心中害怕的情绪时,顿时失笑,自己已经没用到这个田地了吗?会被一个后宅夫人吓到?孟弗能有什么好怕的?她做过的最可怕的事便是生生拆散了他和孟瑜,她再也没有值得他在意的地方。
    谢文钊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脸色渐渐冷下来,问李钺:“今天早上寒烟来给你请安了吧。”
    谢文钊在帝都内经常被姑娘们形容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唯待孟弗极为冷淡,在孟弗刚嫁入侯府的那一年,他甚至见都不愿见她一眼。
    孟弗对这桩亲事本也没抱有什么期待,从新婚之夜谢文钊宿在书房里时她便知道谢文钊不喜欢她,不过没有人说过婚姻必须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她对谢文钊的冷淡习以为常,对他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妾室无动于衷,现在换成李钺,就更加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李钺撩开眼皮,斜了谢文钊一眼,随后刷的一下收起扇子,慢悠悠道:“是啊,怎么啦?”
    这要是在宫里,高喜见到他这副模样,此时定然已经跪下请罪,然而此时谢文钊还意识不到危险的到来。
    他继续问道:“她向你提霁雪院的事了?”
    “提了。”李钺道。
    “你是怎么说的?”
    李钺从贵妃椅上站起身,缓缓转过身,看向谢文钊,合起的扇子轻轻落在手心里,发出一声脆响,他说:“我说,不行。”
    随着李钺话音的落下,不远处的下人们只觉得心脏一紧,特别想逃离眼前的这座院子,好像这里是什么魔窟血池。
    而谢文钊的反应其实比这些下人们还要大,他从来没有见到孟弗这个样子,但又觉得这个语气有那么些许的耳熟,他的声音无意识地软下几分,对李钺道:“昨日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李钺呵了一声,他此前见过谢文钊许多次,虽算不上十分了解,但觉得这人也还凑合,没什么大才,却也不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现在真是来替曲寒烟兴师问罪的,原来又是没长脑子的,跟魏钧安他们一个样。
    他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冒上来,挑眉问谢文钊:“我与你说好了吗?”
    “你说会考虑。”谢文钊道。
    “所以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李钺又笑了声,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他问谢文钊,“我说考虑了便是与你说好了吗?”
    谢文钊抿着唇,不知要如何回答,在往常,孟弗说要考虑,差不多就是答应自己道意思,即便偶尔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实现,最后也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她今天是怎么了?被什么妖魔鬼怪上身了吗?
    李钺哼笑了一声,讥讽道:“真不知道你这样是怎么在户部任职的,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办事的?是靠自己的臆想吗?钱东舟说考虑一下,就是应了你们?真好啊,朕……我不知道在户部办事能这么容易,我都想去找个官做了,说不定钱东舟见了我,也会说考虑一下的。”
    谢文钊很少与人交恶,从小到大更是从来没有与姑娘吵过架,李钺说的这么难听,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孟弗,你不必这样冷嘲热讽,我为什么会以为你答应了这件事,那是我原本以为你素来温柔大度,识大体,懂分寸——”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李钺厉声打断,道:“谢文钊!”
    李钺将手中折扇往石桌上重重一摔:“你说以什么身份过来替曲寒烟要这霁雪院的?宣平侯府的侯爷?还是她的夫君?或者是一个想要闲着没事干的好心人?”
    “我便不说宠妾灭妻这些没用的话,从前温柔,那是从前愿意给你们脸,现在我发现你们是越发的不要脸了,这样实在不好,你们是根本没想着给自己留点脸面,”李钺停下来,咳了一声,又继续骂道,“作为一个侯爷,你插手后宅之事,还闭着眼睛乱插,是你昏了头,作为夫君,曲寒烟的院子不好你没法解决,那是你自己无能,而作为一个闲着没事干的蠢货,迷信这些风水八字之事,那就完全是你脑子不清醒了,现在是谁不识大体,是谁不懂分寸,你来给我好好地说一说。”
    李钺向来擅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骂起人来更是不留余地,他现在说起自己从前温柔竟也没觉得一点心虚。
    “怎么不说话?”李钺抬手在石桌上用力一拍,下人们跟着就是一哆嗦,“说话啊!”
    从被李钺叫了全名的那一刻起,谢文钊就有些懵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到了朝堂上正在被陛下训话。
    尤其是那声谢文钊,他差点当场就跪下了。
    他半晌憋出一句:“……你刚才叫我的名字?”
    “有问题?”李钺冷笑道,“你都叫我名字了,我凭什么不能叫你的名字?是你的名字比较金贵,还是这三个字叫了会死人?”
    谢文钊动了动唇,又不知自己该从哪里反驳李钺。
    李钺说的太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要是认真与他计较此事,最后说不定还得被他嘲笑一顿。
    “还有,曲寒烟身体不好,想换一间院子,怎么?她是没长嘴吗?要你来说?”李钺看着谢文钊这副样子就来气,嗤笑一声,讥讽道,“贱不贱啊你!”
    谢文钊觉得李钺现在说的实在太过分,他在汀水阁的时候本来还不信孟弗会骂人,曲寒烟叮嘱他的话被他当做是一个笑话,结果来了霁雪院后被李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此时也有些恼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不就是间院子吗?你至于这样吗?”
    “不就是间院子?你觉得她住的院子不好,你把你的院子给她啊!”李钺转身在贵妃椅上坐下,又是冷笑,明明现在他坐着更低一些,却仿佛谢文钊自己才是那个被彻底压制的人。
    李钺道:“谢文钊啊谢文钊,慷他人之慨,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你还好意思过来问我至于吗!不是自己找骂是什么!”
    “你这个侯爷是怎么做的?竟迷信这些没用的东西,被个姑娘牵着鼻子走,我若是你,现在被人点醒了,早就找一根绳子吊死了,你竟然还有脸过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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