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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茶的手,微微颤抖。
    孟弗又道:“诸位爱卿喝了茶,好好想想今日还有什么要上奏的。”
    她想着若没有事差不多应该可以下朝了。
    而官员们却从话中听出另外一层含义来,陛下是要他们去地府上奏吗?
    这考绩固然重要,但命只有一条。
    要不就从了陛下吧?
    不行不行,这次这么容易就从了,那以后岂不是要任由陛下胡来了?
    孟弗见他们脸色愈加苍白,道:“若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太医就在外面,诸位爱卿可以出去找太医瞧瞧。”
    这要是出去了还能回来吗?
    他们低着头,用余光打量自己的同僚,他们真不敢喝茶,也真不想跟陛下对着干了,考就考吧,总比丢了命强吧。
    许多官员蠢蠢欲动要向陛下服软,魏钧安侧头瞪了他们一眼,又把他们给生生瞪了回去。
    孟弗是认得这位魏老大人的,多年前,在她的父亲还是太子太傅的时候,这位老大人经常会去孟府与她的父亲闲谈,在众多陌生的面孔,看到这么一位比较熟悉的,孟弗犹感亲切,语气又和善了不少,她向魏钧安问道:“魏大人为何不喝?莫非是嫌弃这茶不合胃口?高喜,给魏大人换杯茶来。”
    魏钧安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给丢了出去,陛下这个语气可太吓人了。
    陛下这是气急了真的想要他的命啊。
    这一刻,魏钧安是真的怕了,这位陛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疯狂。
    他可以不将同僚们的命放在心上,可不能真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去。
    他认了,他怂了,当孙子就当孙子吧,总比这么白白死在宣政殿里要好。
    哎,原来孙子竟是我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他将手中茶杯放回茶盘上,抬起头大义凛然道:“陛下,臣还有事奏,昨日微臣回去认真思索过,您说的考绩的确很有必要,不仅能够有效抑制朝野上下尸位素餐的不正之风,也能澄清吏治,督促官员克勤克俭,有所作为。”
    官员们有些意外这位魏大人竟然会是向陛下投降的第一人,不过今天早上的陛下实在太可怕了,魏大人这般也不是不能理解,孟弗则是淡淡道:“是么?”,听不出喜怒。
    她根本不知道那位陛下说的考绩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魏钧安忙道:“是的陛下,只是这考绩施行起来颇为复杂,涉及的官员数量极为庞大,请待微臣回去让中书省拟定个章程出来,让您过目。”
    既然是那位陛下自己提出来的,那他应该是很希望促成此事的,孟弗问:“几日能出?”
    “一个月……”见廷上的孟弗仍旧上那副很和气的样子,魏钧安赶紧改口,“肯定是用不上的,半个月应该能出。”
    “半个月?”孟弗听他说的那么麻烦,心想半个月会不会太急了。
    魏钧安一咬牙,道:“要是赶一赶的话,三日就能出来。”
    原来是她低估了这些官员们的办事速度,都这样了孟弗还常听官员抱怨说陛下斥责他们办事拖沓,可见陛下要求实在是高。
    她颔首道:“可以。”
    听到她说了可以,廷下百官顿时劫后余生般的松了一口气,只是今天的这场大戏彻底白演了,他忙忙活活一大早上,陛下什么都没说,他们自己先怂了,怂也就算了,还把后路都给封上了。
    陛下这一招可太毒了。
    “那爱卿们喝茶吧。”孟弗道。
    百官们傻眼了。
    怎么还要喝茶!
    魏钧安为了不喝这杯茶,连忙又与孟弗仔细说起这考绩的好处来,而见中书令都开了口,中书省都其他官员也只得开口附和,孟弗终于明白考绩是怎么一回事,这对天下百姓来说是件好事,只是官员们要多受累,魏钧安能够当朝赞成此事,足可见他心系百姓,怜悯苍生,且还不怕得罪其他同僚,这位魏大人确实是位忠君爱国之士。
    他说了这么多,孟弗也不好一言不发,她道:“魏大人思虑周全,体察百姓,可谓用心,魏大人辛苦了。”
    孟弗此言一出,廷下百官那一个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思虑周全?体察百姓?可谓用心?他们这是听到什么了!这还是他们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的陛下吗?啊?陛下什么时候还会夸人了?
    今天早上的太阳不会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登基这么长时间,他们就没听到陛下说过一句夸人的话。
    他妈的,魏钧安凭什么?他凭什么!
    一开始不就是他让他们都别应陛下提出的考绩一事嘛!
    一瞬间,大殿里一双双羡慕又嫉妒的眼睛看向魏钧安。
    魏钧安原本在说考绩之事时心里呕得要死,此时骤然得到孟弗的夸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两边的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扬,同时还有点心虚,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陛下的夸赞。
    陛下竟然夸他了,陛下登基这几年来送出去的赏赐不少,可从来没开口夸过人,而自己居然可以得到陛下的夸奖,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这足以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魏钧安越想越激动,当年金榜题名时也不过如此啊,他不由得挺了挺胸膛,谦虚道:“陛下谬赞,微臣也不过是在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陛下您放心,微臣一定将尽快将此事办好。”
    同僚们看到他这副模样,更加来气,也忘了手里还有茶没喝完,妈的!他们不会是被魏钧安给算计了吧?好气,他们也好想听陛下夸夸他们啊,怎么才能让陛下也夸夸他们呢。
    魏钧安这个老狐狸!就知道他不能信!
    考绩一事轻松解决,早朝在一片和谐的声音中圆满结束,下朝后,魏钧安走出宣政殿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住自己:“魏大人留步。”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见高喜向自己走来,魏钧安满面春风地问:“高公公还有事吗?”
    高喜道:“陛下刚才看您步伐吃力,特意让奴婢过来送大人出宫。”
    看来陛下说很满意魏钧安在朝上的表现,这夸了一句还不够,还有让自己的贴身太监送他出宫。
    魏钧安脸上的得意之情简直难以抑制,他好多年都没这么爽快过了。
    陛下原来也会有这样关心臣下的时候,尤其这份关切之情还是单给他一个人的,别的同僚都没有。
    好感人,魏钧安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中书省的官员们也感觉与有荣焉,走路时的腰背都更加挺直了,然其他的同僚们听到这话,看向魏钧安的眼睛里仿佛能射出火来,只恨在朝上第一个提出考绩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这一定是魏钧安和他们中书省的阴谋吧!
    太阴了!
    魏钧安走时看了同僚们一眼,见他们一个个都目露凶光,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这男人们嫉妒的样子可真丑陋。
    第7章
    早朝后,孟弗回到紫宸殿中,看着堆在长案上的奏折,心里琢磨她该怎样才能见到那位陛下,她总不能去了宣平侯府直接说要见谢文钊的夫人。
    孟弗没当过官,但她很熟悉她的父亲,这些官员们特别喜欢揣测天子的心思,若是她指明要见宣平侯夫人,这些官员们不知道会脑补出些什么东西出来。
    另外,她现在身为天子,为了安全不便轻易出宫,那么就只能将人召入皇宫,同时还不引起其他官员的注意。
    孟弗倒是很快就有了主意,可以在宫中举办一场宫宴,先让人光明正大的进宫,等到了宴会上再寻说话的机会。
    她当下就吩咐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高喜去筹备此事,宴会要邀请朝中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准其携带家眷,要越快越好。
    高喜心中疑惑,这没过年没过节的,陛下为何要开宴会,不过好在李钺行事从来不讲规矩,随性而为,当年就连先帝也常常拿他没有办法,高喜不敢多问,他想或许陛下是有自己的打算。
    高喜退下,孟弗来到长案后面,低头看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她仍无法完全放心,此事这般诡谲,那位陛下不一定就成为了她,也可能会有其他意外。
    ……
    谢文钊回到侯府时已经过了正午,他现在在户部任职,今日户部无其他要紧的事,他便先回了家。
    他在老夫人那里用了午饭,准备回书房看会儿书,路过假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琴声从汀水阁的方向传来。
    谢文钊停下脚步,他在曲寒烟的琴声中居然听出了几分幽愤之气,曲寒烟这人向来清高自傲,被卖入青楼后是这样,进了侯府仍是这样,她的琴音中很少会透露出其他的感情来,幽愤这种情绪就更没听过。
    谢文钊觉得稀奇,不知这府里还有谁能给她气受。
    他脚步一拐,转身向汀水阁走去。
    汀水阁中,曲寒烟一身素衣,坐在窗前,微抿着唇,低头轻轻拨动琴弦。
    谢文钊来时特意放轻脚步,丫鬟想要提醒曲寒烟也被他阻止,他在房间中坐下,静静地听曲寒烟弹琴。
    他爱琴如命,爱那些传世的名琴,更爱那些弹琴的人,他幼年时随父亲一起前往徐州,途中被父亲冤枉,他心中不忿,冒着瓢泼大雨从客栈跑了出去,那时他年纪尚小,跑过两条街后直接迷了路。他茫然站在雨中,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
    雨越来越大,他沿着那条无人的长街往前走,雨声哒哒落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像是无数奔腾而来的马蹄,他一直走到这场雨停下,当云层开裂,一束天光从那裂缝中倾泻而出,清越的琴声从远方传来。
    他不知这琴声是从何而来,也不知弹琴者是谁,只是心中感受到一阵那时的他还无法描述的平静。
    他寻着声音找去,可没走两步就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回到客栈中。
    从那天起,谢文钊就对琴这一乐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平生所愿,便是能为自己寻得一知音人,与她恩爱白头。
    他有找到那个人,他喜欢她的琴声,更喜欢她,他曾对他们二人的未来充满期待,可是阴差阳错,他终究没能如愿,他娶了他心上人的姐姐,注定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和她在一起了。
    去年他在云兮楼与孟瑜见了一面,他知道孟瑜为了他一直未嫁,心中更觉悲哀,而后他被好友拉去青楼借酒消愁,他就是在这里遇见曲寒烟,她的背影很像那个被他藏在心底的人,她弹琴时的样子与他想象中的更是一模一样,那时他想这许是上天留给他的一丝安慰。
    谢文钊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求不得,他已经有了贤妻美妾,这一生就这么过去其实也不错。
    铮的一声,琴弦断开,那琴声也戛然而止,谢文钊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儿来,他抬头看向曲寒烟,温和地笑了一笑,向曲寒烟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呀?身体不舒服吗?大夫来看过了没有?”
    曲寒烟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是怎么了?”谢文钊问,“我听你今天的琴声……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没有。”曲寒烟冷冷说道。
    然而她身边的小丫鬟玲儿却是几乎与她一同开口,为她抱不平道:“侯爷您是不知道。”
    谢文钊问:“我不知道什么啊?”
    没等玲儿说话,曲寒烟皱眉打断她,道:“玲儿你退下。”
    玲儿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嘴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
    谢文钊笑道:“没事,你尽管说。”
    玲儿抿了抿唇,看了曲寒烟一眼,忿忿不平道:“就是今天早上,我们姑娘听了您的话去霁雪院给夫人请安,结果夫人反悔了也就算了,还把姑娘骂了一顿。”
    听到曲寒烟被孟弗给骂了,谢文钊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不可能。”
    玲儿叫道:“怎么不可能?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们姑娘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曲寒烟开口阻拦:“玲儿别说了。”
    谢文钊仍是不信,他虽与孟弗相处时间不多,但她嫁进侯府也有几年了,他自认对她说有些了解的,她就像是书本里走出来的那种大家主母,温柔贤惠,不骄不躁,行事周全,进退有度,不会争风吃醋,不会打压妾室,很多时候,她还都愿意给几房姬妾一个方便。
    这么些年过去,谢文钊从来没听说过孟弗会骂人。
    今日有户部的同僚从宫里回来,还在那儿感叹今儿个的太阳说打西边出来了,孟弗要是会骂人,那太阳可能就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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