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晔紧紧攥着手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句话对陆谨承的伤害,陆谨承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就是躁郁症,这三个字贯穿了陆谨承整个少年时代,为陆谨承人生的前二十年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而他上午说了什么?
——他刚接手柏雅的那段时间躁郁症发作,脾气很坏,情绪很不稳定,我在他身边很压抑。
钟晔是拨开阴影去拯救陆谨承的人,但这番话听起来,钟晔与那些看笑话的、落井下石的人没有差别。
他想要立即见到陆谨承,想要立即抱住并安抚他的小狮子。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钟晔无奈地挂断,过了几分钟再试,还是同样的提示音。
钟晔一时间没了主意,慌乱得像十八岁蹲在长明公寓门口等陆谨承回家的样子,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护士把晚饭送进来的时候,钟晔餐桌上的甜点还没有动一口。
“钟先生,您还好吗?”
护士话音刚落,外间的大门被人霍然推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钟晔感知到那人强势的信息素,下意识地往床边挪,下一秒,他的手就被陆谨承握住,陆谨承急切又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打那么多电话?摔倒了还是眼睛不舒服?”
护士小姐见状便离开了。
钟晔呆了两秒,在听到外门关上的一瞬间,伸手抱住了陆谨承,这次换作他把脸埋在陆谨承的颈窝里。
他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等感觉到陆谨承的手臂迟疑地圈住他时,他的哭声就变得愈发委屈。
“你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陆谨承弯腰抱住钟晔,揉着他单薄的肩膀,解释道:“我在飞机上,茗城那边有点事。”
钟晔怔怔地问:“那你立即赶回来,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不会,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钟晔还在小小地抽噎着,陆谨承倚在床边,把软绵绵的钟晔揽到怀里,他看到小餐桌上的甜品,以及护士推过来的晚餐,“还没吃吗?”
钟晔枕着陆谨承的胸口,点了点头,陆谨承刚想起身喂钟晔,钟晔把他按住,“你今早是不是听到让你不开心的话了?”
陆谨承没吭声。
“我向你道歉,”钟晔紧紧搂住陆谨承的腰,“我的那句话里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你要相信我,你有没有躁郁症我都不在乎,我们在长明公寓里度过的那段时间,你明白我的心意。”
陆谨承覆住钟晔的手,“嗯,我明白。”
“你明白你就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你就是在心里怨我。”
陆谨承无奈地揉了揉钟晔的脸,“我没有,你妈妈在房间,我也不好进去,正好下午有事,我就先走了。”
钟晔语塞,硬着头皮问:“那你这几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
陆谨承迟疑了一下,“我以为你不希望我靠得太近,过几天就要拆纱布了,你本来就很紧张,还要每天做绘画练习,我怕打扰你。”
钟晔扁嘴,“你这样搞得我更紧张。”
陆谨承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房间灯光昏暗,陆谨承把壁灯打开,他把钟晔抱到另一边的餐桌上,然后把晚餐一一端过去,钟晔问他:“你吃过没有?”
“吃了飞机餐。”
钟晔推了推自己的碗,“一起吧。”
最后那一碟凉了的甜品都进了陆谨承的肚子。
尽管气氛十分融洽,尽管陆谨承对他百依百顺,呵护备至,但钟晔还是觉得陆谨承心里有事。
钟晔的手机报时响起,十点,钟晔坐在床边,咽了咽口水,陆谨承主动抱着他去卫生间,还问他:“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
钟晔抿了抿唇,陆谨承又说:“正好出差带了行李箱,里面有换洗衣服。”
钟晔噗嗤一声笑出来,“哦。”
洗漱完之后钟晔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陆谨承在洗澡,十分钟后陆谨承吹干头发走出来,还没上床,钟晔就朝他伸出手。
他握住,攥在手心揉了揉。
“你还是不开心。”钟晔枕着陆谨承的肩膀,闷闷地说。
陆谨承的身体僵了僵,“没有,我都没想过还能和你重逢,这一个月对我来说,也像梦一样。”
“我经常梦到长明公寓的日子。”
“好的,还是坏的?”
“和你在一起,”钟晔靠近了些,轻声说:“都是很美好的时光。”
陆谨承握紧了钟晔的手。
钟晔陷入沉默,他感觉到陆谨承有心事,可他又猜不透。
因为陆谨承在他面前从不设防,所以他总是能一眼看穿陆谨承的所有情绪,此刻这种猜不透的感觉让他一瞬间回到五年前,他的小狮子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恐慌。
他收回手,准备背过身,陆谨承手心忽然空了,丝丝凉意袭来,他的心也跟着一窒,就好像那天钟晔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把钟晔按回到怀里。
“我想问你——”陆谨承话一出口又止住。
钟晔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够通过语气想象到,他两只手捧住陆谨承的脸,“问什么?”
“在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吗?第二第三都可以,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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