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宁乐言也觉得自己和余久并不算很熟。
他们大二刚开学没多久,大一的时候并不在同一个宿舍,只是上个学期宁乐言他们班里有人转了专业,加上学校又要他们和新生一起搬进新建的楼里,所以重新排了宿舍,宁乐言作为学号最靠后的那个小倒霉蛋,正好被卡位分出了自己的班级,恰好隔壁专业也有人转走,六人间换成四人间后有个宿舍多了个空位,宁乐言就被排进了那个宿舍。
准确来说,他其实只跟现任舍友正式认识了不到两个月而已,甚至刚开学后的那两个星期里,他都完全没有发现余久和自己其实有同一节选修课。
宁乐言之后从懵逼里冷静下来,想起在这段时间并不太长的相处中对余久建立的那些肤浅的认识,就一点儿都不觉得余久会信他“啊对我是喜欢你”的鬼话了,至于为什么余久的倒计时会慷慨地拉长到足有一个星期,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就对了。
但是,由于担心在自己走之后余久的倒计时会突然耍赖暴跌,加上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门禁了、自己即使回了学校也进不了宿舍楼之后,干脆留在酒店和余久一起过夜了的宁乐言,在第二天早上先一步醒过来,看着同一个被窝里面朝自己闭着眼还在沉睡的余久并在受到强烈的美颜暴击之后,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他想,看来我错估了自己的脸皮。
……这也太他妈尴尬了吧?!
即使宁乐言觉得他们两个人应该都没把对方说的话当真,但是昨夜那段对话,好像、应该、的确是,表白发言吧?并且是自己单方面向余久表白了?
在这段直白的表白发言过后,次日清晨,两个人在同一个被窝,醒了一个,另一个也快醒了。
昨晚只顾着看余久那段堪称历史最长的倒计时了,没有想太多,现在再看看,这仿佛事后早上一样的场景也太他妈离谱了吧?!
宁乐言冷静地坐起来下床洗漱,刚挤完牙膏,扭头就看到了昨晚余久给他指的那个大浴缸。浴缸果然很大,里面甚至还装满了水,昨晚他怕余久又搞别的事,见到对方倒计时拉长后就紧锣密鼓地把人赶上床去睡觉了,一时谁都没有想起这一缸的水,水早就凉透了。
他一只手捏着牙刷,弯腰拔掉了浴缸的塞子,那些早已凉透了的水哗啦啦地涌进下水道,看着空空荡荡的浴缸,宁乐言满意了,重新转回去刷自己的牙。
他其实也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头上的倒计时,只不过宿舍的卫生间里没有这种安装在墙上的大镜子,大家又都没什么天天照镜子的爱好,他也是在路过某扇窗户时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镜子里的人头上的倒计时足有几十年长,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很正常的白色,亮晶晶的闪闪发光。
宁乐言一边刷牙,一边拧着眉毛观察自己那串倒计时。
余久的倒计时即使已经拉长到一个星期了,也还是鲜红色的,他是宁乐言目前为止见到的唯一一个倒计时颜色不一样的人。他并非没有见过其他剩余时间很少的人,这两天偶尔见到年纪很大的返聘教授,人家头顶的倒计时其实没剩下很长时间了,但无一例外都是亮晶晶又闪闪发光的白色,没有人的倒计时是和余久一样的鲜红色。
为什么?
是参照还是太少?或者还是因为……其他人都是自然死亡的时间,只有余久,他的倒计时指向的是自己自杀死亡的时间?
那种鲜红的颜色刺眼得要命,映在宁乐言眼中,简直就像无时无刻不在警告他余久要死了一样,想当做看不见都难。
他含着水漱口,从鼻腔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余久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早上好。”
宁乐言被他吓了一跳,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起来昨天晚上那句“你是喜欢我吗”,一瞬间跟应激反应似的呛住了,刚含到嘴里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他剧烈地咳嗽一阵,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拍着胸口惊恐地回头看向卫生间的门口。
余久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被吓到呛水咳嗽又自己缓过来的样子,头上的倒计时很老实,没有突然给他来个拦腰砍一半的惊喜。他甚至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见到宁乐言回头,还抬手揉了揉眼睛。
等他把手放下来之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都没有话说,空气中弥漫起了一种很微妙的尴尬气氛。
面面相觑一会儿,宁乐言反应过来,迅速抹了把脸把洗脸台让出来,两步蹿出了卫生间。
在与余久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由于门口总共就那么大点位置,虽然对方也微微侧开身让了让,但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肢体接触,也就是手臂碰手臂、肩膀擦肩膀的程度,换在平时谁都不会在意的一点接触,却在此时此刻,让尴尬的气氛几乎达到了顶峰。
宁乐言碰到余久的那只手臂几乎都发麻了。
这算是什么?
老实说,他看不太出来余久的态度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毕竟他们之间的交流其实也真的并不太多。
但是,宁乐言还是不受控地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发展出来的“表白”。他虽然不觉得余久会相信,但是却有种很微妙的预感,即余久估计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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