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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角的鱼缸里,金鱼的鱼尾轻轻拨动了一下水面。
    有一天她睡着了,什么也没有梦到。等到她醒过来突然想要出阁楼,下楼去看看。她推开门,摸索着下楼去,走到客厅却听到有人讲话。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个男人谈着什么,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身着一身米色的波西米亚长裙,一头长发用象牙簪子挽起露出耳边摇摇晃晃的白金耳环与白皙脖子。看见了她,妈妈像是看着一粒尘埃一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很惊讶:“这个女孩子是?”
    “仆人的女儿。”
    男人也不疑有他,笑了笑就和妈妈开始讨论工作的事情:”……这次的角色你一定可以胜任,事实上这个角色在我写的剧本里其实有两部分,一部分是青年的女主角,一部分是成熟之后的女主角。”
    “嗯。”母亲不以为意地说。
    她面无表情在客厅角落里找到一朵塑料雏菊花,应该是从花瓶里掉落出来的。她想用这个给金鱼做一个漂亮舒适的家。
    那个男人脸上带着一些回味与憧憬:“我觉得按照您的演技一人饰演两个角色一定不成问题。说实在我最喜欢您的作品是您刚出道时候的那部《玫瑰人生》虽然演的只是一个配角,但是那种灵活的演技与灵气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啊。”
    妈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在平时就像是那种永恒不变的油画,美得神圣却波澜不惊。或许是因为她演的戏太多了,早已不记得自己一开始演过的东西,导致现在才如此平静,毕竟现在她的身价与电影早已不是当初那部《玫瑰人生》当小配角时候可以比较的。
    她捧起那朵肮脏的塑料小花:“……你的名字是什么,哪怕你不能说话,但是你也应该有名字的。”
    男人听到她在墙角突然说话,倒是吃惊了一下朝她看过去。
    她背对着男人,只顾着自己痴迷地对待一朵假的小雏菊:“你如此娇艳,你如此令人怜惜,但你的生命也是稍纵即逝的,美好的花儿啊,你就这么绝情不愿意和我说上一说吗?”
    她将熟悉的台词念出嘴,言语里带着些期待与遐想,而声音语调却是那么令人熟悉:“哦,美丽的玫瑰啊,你的名字是爱情!可是你的时间是那么短暂,你直到死去也不能言语,你徒有着那样美好的存在,可是却……一文不值!”
    她站起来直起身子,将那朵肮脏的假花握在手里,脸上冰冷麻木的表情瞬间不见,她的眉语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想到他我便感觉心在跳跃,认识了他我才明白我真正的活着(3)!他的嘴里有着一千种说不完的情话,他的眼睛比玫瑰还要绝代风华!噢!那是弗雷尔卓德先生,那是我深爱着却又看向他人的弗雷尔卓德先生,呵,我的爱情!”眨眼之间,她的脸上从憧憬变得有些绝望,眨眼之间几乎潸然泪下,眼角的泪水晶莹像是玫瑰丝绒花瓣上的雨露。
    她把雏菊抱在怀里:“……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可怜的花儿。”(4)
    那个男人目瞪口呆,看着她完全失去了反应。而她做完这一切,就像是随意走了一步路一样,脸上的表情从新回归空白。她一步步走回阁楼上,把门关上。
    男人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母亲:“你仆人的女儿,是你的崇拜者吗?她把你的样子演的一丝不差,简直像是另一个你!”
    母亲什么话都没有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什么东西,耳边的铂金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母亲差点将她打死。抓着她的头发一次次往墙上撞。鲜血流尽她的眼睛里,她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斑斑驳驳。她仿佛看到自己头上流下无止境的鲜血,从门缝里流向走廊,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河。她似乎听到了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应该是鱼缸里金鱼温柔地用鱼尾划开水流的声音,那种声音只有在极度安静下才能听见,却是她最熟悉的声音。
    她如是恐惧。
    母亲再也没有回到过屋子里来,老女仆成为唯一照顾她的人。母亲还是没有杀死她,母亲据说有寄钱给老女仆,那个脸上皱纹无数但是笑起来却很好看的仆人将阁楼锁起来。她把客厅搬空,只剩下地板和墙壁。她在空旷的房间里哭哭笑笑,对着电视里母亲的样子一遍遍学着。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学到极致,而后,她开始学习除母亲之外的所有人。
    最后一次见到母亲,那天她发烧。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摸到自己的额头上,那只手温柔地停留了很久,让她突然间就有些贪婪。心里有一颗早已死去腐烂的种子在发芽,在血肉之上生根发芽,疯狂地啃噬心头尖锐地四处扎入。她早已经失去了所有人类应该有的情感与心灵,但在此时就像是有看不见的恶鬼在一寸寸地吞噬她,用这种近乎毁灭消失的痛苦来提醒她她还是人,她还活在这个世间。
    她感受着那只温柔的手,心里的痛苦无法言语。
    她突然想大叫,哪怕从小到大习惯了绝对的黑暗。
    “你看啊!我没有你我以过的更好,我什么都有我活得很快乐很快乐!”
    “我真的活得很快乐很快乐!你们所有人感情我都有,我比谁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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