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的话,每次都是,就因为萧明珠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祖父就要求他一定不能惹了这位大小姐不高兴。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就要迁就这位大小姐?
他偏不,他从来不对她好生说话,就连喊她也是连名带姓的,只有瞧见那位大小姐微红的眼眶,他心中才生出一丝快意。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沈淮宁低头应了声,“听见了。”
沉默了会儿,沈太傅沉声问:“听说你应下了孙家要的赔偿?”
沈淮宁心猛地揪紧,低低回道:“是。”
许久,老人淡淡的嗓音才响起,“从府里账上支,仅此一次!”
沈淮宁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心头松了口气,“谢谢祖父。”
“老夫帮你只是因为现在萧明珠还对你感兴趣。”沈太傅顿了顿,声音骤冷,“一旦她对你没了兴致,自己惹下的事就自己去解决。”
沈淮宁攥紧了拳头,有些不甘心地问:“祖父,您都已经坐到太傅的位置,为何还要对萧明珠这般小心翼翼?”
“你说为什么?”
“因为萧明珠她祖母出身江东李氏,她母亲出自长淮郑氏,她姑母是平阳王妃,光李郑这两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氏族,就连当今圣上也不敢轻易发难。”
“更何论,镇国公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这三代里就出了萧明珠一个嫡女,能不娇宠着吗?”
沈淮宁想了下。
的确是被娇养着长大,她笑起来时天真又烂漫,没有半分阴暗,一看便知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大小姐。
他又想到柳纤纤。
明明也是一样的年纪,可却云泥之别,甚至她们说起时,也觉得她没法和她相提并论。
可他偏不爱那朵富贵花。
沈淮宁垂下眼睫,他们越是这样他就越讨厌萧明珠。
沈太傅双手敲着桌,淡淡道:“过两日送些头花簪子给她,从府里出账,小姑娘嘛,闹点脾气哄一哄就行了。”
沈淮宁没有露出情绪,低声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
他们走后,老夫人才冷下脸道:“那个沈淮宁也是个酒囊饭袋,和个外室之女纠缠不清,真不知道沈家怎么教养的。”
萧明珠顺了顺她的背,软声道:“祖母,犯不着因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小姑娘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半分失落,老夫人愣了下,“你当真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呀。”萧明珠窝进她怀里,撒娇似的晃了下她的胳膊,“先前不是祖母您说,他又不喜欢我强求来的没什么意思吗?”
老夫人听着心头酸酸涩涩的疼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小姑娘喜欢了他多久,这回儿下定了决心,只怕是真的被伤狠了。
小姑娘自幼被养的好,家里父母兄长哪个不偏疼她?除了在沈淮宁那,何曾受过什么委屈?
老夫人拍拍她的背,温声道:“放下也好,京城里年轻才俊也不少,他沈淮宁不算什么。”
萧明珠应了一声。
晚些用饭的时候,宫里来了人,带了圣上的口谕,说是明日宫中设宴,给镇国公接风洗尘。
次日一早,萧明珠便被郑氏给叫醒。
数十个丫鬟过来梳妆,许久,郑氏才稍微满意的点了下头,“走罢。”
萧明珠跟上她的步伐。
上了马车,她才发觉父亲也在,忙唤了声:“父亲。”
镇国公萧冀年过四十,因着练武的缘故身形高大,瞧见她向来板着的脸也柔和下来,“听你母亲说,你摔了一下扭到了脚,可好些了?”
他声音醇厚威严,可并不让人害怕。
这些年,大魏相安无事,多亏了她父亲镇守边关,如今圣上一道调令将他调回京城,虽说是练兵,可整日里也顾不得回家。
上一世,父亲仅仅在家待了没几天,后来大魏外有敌来犯,父亲便带兵杀了过去,连她的大婚都没能参加。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次就是永别,再然后,她就听见镇国公府满门抄斩的消息。
眼下时隔数年,再次见到父亲。
萧明珠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垂下头没让他们注意到,轻声回:“已经好了。”
萧冀点点头。
马车一路行驶,径直朝着皇宫行去。
到筵席上时,文武百官来了不少,过了许久,帝后才缓缓而至。
当今圣上庆康帝年过五十,先帝长寿,他登基不过数年,却已显老相,看着温温和和的。
萧明珠垂下眸。
父亲为大魏保卫边关数十年,却因为莫须有的诬陷,被满门抄斩。
她想知道,这位圣上究竟是怎么想的,亦或者说,这背后就是他在授意?
“咚…”
一颗圆润的葡萄滚到桌上。
萧明珠抬头。
正对面,少年唇边含笑,抬手又掷了一颗过来,用嘴型问她,“出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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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萧明珠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和郑氏说了声出去了。
郑氏对谢宴迟感官很好,知道是他心安了下来,又想到什么温声叮嘱:“可不许欺负四殿下。”
萧明珠:“……”
她什么时候欺负过谢四,那家伙坏着呢!
小姑娘鼓着脸,黑白分明的眼里有着清晰的恼意。
郑氏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好了好了,我们宝儿脾气最好了。”
萧明珠弯着眼笑起来,脆生生的嗯了一声。
郑氏捏了下她的脸,从桌上夹了几块点心递给她,压低声道:“宫里的菜偏冷,你脾胃虚弱就别吃了,省得又受罪,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等回府后,再让觅夏她们给你做点东西吃。”
萧明珠乖乖应了声。
她提着裙子,偷摸着从筵席另一处悄悄离开,正对上一双冷淡的眼。
是沈淮宁。
视线交汇没一秒,萧明珠就移开了视线,平静地从他身后走过。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话,像从未相识的陌路人。
余光中,那抹鲜亮的颜色渐行渐远。
恍然间,沈淮宁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萧明珠就像现在这样真的离开他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握紧了拳头,心头烦闷的厉害,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才勉强压下方才的失态。
祖父说的没错,小姑娘闹脾气而已,哄哄就好了。
*
萧明珠绕过一片竹林和谢宴迟汇合。
亭子里,少年单穿着件黑色劲衣,金丝滚边,绣娘手艺极好,蟒纹绣得栩栩如生,衬得他身形清瘦英俊。
他倚在栏杆边,冷玉般的手上把玩着一个玉扳指,指挥着宫人将菜品一一摆到石桌上。
萧明珠将嘴里的点心咽下,走近了问:“你这是?”
“吃菜啊。”谢宴迟摆摆手吩咐宫人们退下后,才漫不经心的回道:“筵席里的菜太冷了,吃不惯。”
萧明珠:“……”
她虽然也这么想的,可哪敢像他一样,居然直接让御膳房又做了菜送过来。
不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四殿下,这骄纵得没边了。
亭子外,丹桂压了几枝垂下来,映衬得少年眉眼漂亮又澄澈,他素来爱笑,可狭长的眼尾勾起来,笑容多是恶劣玩味,教人摸不准他心中的想法。
萧明珠听说,谢四的五官肖其母,那是当今圣上曾放在心尖上的一位女子。
先前她还觉得可能是谣言,皇家之人最是薄情,又是帝王怎么可能将荣宠给予一人身上。
可如今看来倒有几分可信,若是圣上没宠着谢四,他也不至于胆大到这个地步。
谢宴迟挑着细长的眼瞧着她,“萧明珠,我脸上有花吗?”
萧明珠回了神,“没…”
“那你…”谢宴迟顿了下,猛地起身逼近,修长的指尖擦去她唇边的点心碎屑,嫌弃道:“多大人了,吃个点心都吃不干净?”
萧明珠恼得红了脸,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谁吃点心能这么细致呀?”
“大家闺秀呀!”谢宴迟瞥了她一眼,摇摇头颇为可惜的叹口气,“不过萧明珠你脾气这么坏,这辈子恐怕是做不成了。”
他倚着栏杆,拿出手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修长的手指,不说话时,倒像是上好的丹青,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清俊风姿。
萧明珠刚想和他拼命,视线忽然落在那方手巾上,有些眼熟,像在什么地方看过一样。
她沉思了会儿,问:“你那个手巾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