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东西也是翻脸不认人。
这一点倒甚是相似!
沈勋接着问:“可还有其他法子?”
魏先生无奈摇头,“再无他法了。”
沈勋挥挥手,让魏先生也退下。
他胳膊肘支在桌案上,一手揉着太阳穴。
那么,他到底是娶苏吱吱?还是不娶?
事情远超乎他的预料了。
作者有话说:
罗湛:我的女儿,真是像极了我。
沈勋:我的妹妹,真是和我一模一样。
苏吱吱:翻白眼~你们想多了~
第四十章
苏吱吱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消息, 给了沈勋不小的打击。
他可以接受诸多变故,但,诸如此类的人间荒唐, 是他万万没法接受的。
谁又能料到,他在扬州城随意买来的小通房, 会有这样的离奇身世造化?
是夜,沈勋又去了将军府苏家。
苏长青的房中还留着一盏起夜灯。
光线昏暗,隐有汤药气味在屋内飘荡。
沈勋已半晌没开口说话, 此时,他一开腔,嗓音低沉沙哑,“师兄,你睡了么?”
苏长青难得有些困意。
他已清闲几日, 身上伤口还没结痂, 不可剧烈运动, 他这样的人又是粗狂惯了,待着不动着实煎熬。
白日倒是很好渡过,可长夜漫漫, 实在难以睡眠。
他迷迷糊糊,总算有些睡意,可听见动静, 哪还能睡得着?
苏长青不吱声,睁眼望着头顶的承尘发呆。
沈勋没听见回应,又道了一句,“师兄, 你到底睡没睡?”
苏长青, “……”
他无奈支起身子, 虽是身强体壮,是个粗汉子,但脾气甚好,“师弟,你又来了。”嗓音闷闷。
沈勋看了他一眼,兀自在桌案旁落座,倒了杯凉茶喝,但并不解渴,又连续喝了两杯,“师兄,你既亦未寝,那不如陪我说会话吧。”
苏长青算不得什么贴心的知己好友。
他擅长打战,但并不会附庸风雅,也不擅言辞。
他坐起身,双足放在了脚踏上,手搁置在大/腿/上,问道:“你因何事心烦?若是因着罗大小姐之事,我只怕爱莫能助,人家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也不甜。”
沈勋,“……”
我谢谢你了!大可不必告知我真话!
然而,眼下已经不是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的问题,而是他可能犯了一个滔天大错。
但有些事难以启齿,且沈勋自己也不能够笃定事情真相,他只好缄默。
沈勋自嘲一笑,以茶当酒,他眯着眼,凝视着案桌上的如豆灯火,“师兄,我本不是什么善人,可每每想起弃了那小女子几次,我心中实在煎熬。”
苏长青拧眉。
他只知道罗大小姐时隔十五年才回来。
这其中必定经历了诸多苦难。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委实不易。
他爱屋及乌,一想到苏吱吱那副娇弱可人的模样,就会想到洛韶儿年少时候的光景。
虽不知沈勋如何弃了苏吱吱,但苏长青心里很清楚,沈勋一旦狠起来,就连他都觉得害怕,此人当真是冷血无情。
不过,诧异的事,沈勋竟然还会懊悔。
苏长青冷不丁道:“那你是该煎熬。”这不是报应么?有何可不解的?
沈勋诧异的抬头,他顿了顿,才问道:“师兄,你……似乎对首辅夫人母女二人格外在意,这是为何?你此前就认识首辅夫人?不然,你不可能会如此。”
苏长青俊脸一绷,耳根子滚烫了起来,幸好屋内光线昏暗,完美掩盖了他脸上的一切异色。
苏长青梗着脖子狡辩,“师弟,你休得胡说八道!你自己干过的事,你自己心里没数?既是你伤了人家小姑娘,你凭什么要求她原谅你?我是帮理不帮亲,凭着良心说话!”
沈勋,“……”
他今晚就不该过来。
自家师兄显然不向着他。
沈勋起身要离开,但临走之前,他留了一句话给苏长青,“师兄,你若惦记首辅夫人,大抵……会送半条命。”满朝文武皆爱的女子,谁敢抢?
苏长青,“……”可若是没有她,他早就没命了。
他惦记,并非一定要得到。
沈勋离开后,苏长青更无睡意了,他有些懊恼,下回定告知师弟,让他深更半夜莫要再来打扰自己。
师弟,做人得有分寸呐……
*
两日后,端午到了,皇宫设宴。
京城但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出席宫宴,这是本朝的规矩,百年来未曾动摇过。
罗湛身为一朝首辅,自是要携带家中女眷入宫赴宴,何况他的女儿回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宣示消息。
罗湛派去扬州打探消息的人,昨日寄了飞鸽传书回来,并未查到任何有关女儿的蛛丝马迹。
对此,罗湛既是疑惑,但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万一女儿曾经当真有什么不好的过往,他脸上的面子也过不去。
罗湛是个极其矛盾之人,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女,可同时也是典型的利已之人,他庶出的身份以及少年经历,造成了他如今的心性与品行。
他所爱,也需得利于他。
洛韶儿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在了他作为男子的强大虚荣心。
宸王又如何,吴刚又怎样,甚至是圣上……谁都得不到人,他却得到了。
马车已停靠在罗府大门外。
罗老夫人盛装打扮,着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脖颈上是雕镂珠花的金圆,以绿松石串成项链,十分华贵夺目,她由丫鬟簇拥着走来,浑身珠光宝气。
反之,洛韶儿母女二人就显得清雅素淡,然而,饶是如此,美人的清媚容色也难遮难掩。
罗老夫人原本对自己的穿扮甚是满意。
她当年身份卑微,一直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而今,每每参见任何雅集、宫宴,她都想高人一出。
人,大多都是如此,内心深处最缺什么,就越想显摆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见洛韶儿一身苏绣月华锦衫,苏吱吱穿了件软银轻罗百合裙,二人发髻上就只插了一根流速簪子,竟也无端惹眼。
罗老夫人顿时有种,自己庸俗肤浅,她才是跳梁小丑的错觉。
原本,罗老夫人今日一早心情甚好,她终于有机会佩戴前不久的绿松石项链,可一看见洛韶儿母女,她只觉得自己在哗众取宠,黯然失色。
再奢华的首饰,在年轻美貌面前也会掉价。
罗老夫人甚是不甘。如今她什么都有,可容颜已逝,想到曾经身为庶女、妾室的憋屈日子,就看不惯名门闺秀的矜贵模样!
罗湛能有今日造化,还不都她这个母亲的功劳,她洛韶儿凭什么坐享荣华富贵?就凭她的嫡女身份,还有那张脸?!
洛韶儿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她是卑微庶出,是不得宠的妾。
罗老夫人的脸拉得老长,对洛韶儿母女视而不见,由婆子搀扶着,上了一辆华盖。
此时,苏吱吱拉了拉洛韶儿的衣袖,在她身侧说:“娘亲,老夫人太过凶悍,咱们离她远些。”
罗湛大步走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心中猛然一酸,明知自己的妻女与母亲不和,但听见女儿亲口说她的祖母过于凶悍,罗湛可想而知这对祖孙俩寻常时候的相处。
看着女儿娇颜稚嫩,仿若对老夫人避而远之的模样,罗湛不是个滋味。
“夫人,吱吱,我与你们同坐一辆马车。”罗湛走上前,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时人对传宗接代这种事看得比命还重。
罗湛至今膝下无子,女儿虽失而复得,但也只是一个女儿,故此,老夫人那边,罗湛一直多有纵容。
洛韶儿上了马车,苏吱吱也跟了上去,罗湛就杵在一旁,他生怕又被拒绝,颜面上过不去,这便没有出手搀扶。
等到一家三口都坐上马车,车内空间骤然逼仄。
洛韶儿给苏吱吱带了一小袋零嘴儿,苏吱吱一口一个果脯吃得欢快。
母女两人很有默契,皆不搭理罗湛。
车帘是拉下的,隔绝了外面视线,罗湛倒也不担心会丢颜面了,他轻咳了一声,“吱吱今日初次入宫,你可紧张?一切都有爹爹,你莫要害怕。”
苏吱吱水眸莹润,她看着人时,会给人甚是专注的错觉,她冲着罗湛眨了眨眼,“不劳首辅费心,我半点不慌。不过就是入宫一趟,有甚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