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显僵硬地重复了张口这个动作好几次,只挤出来一句笨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义和说服力的,“……我……我是当真喜欢你的……”
但萧令明却好似听了之后当真开心般扬起一个真挚又明媚的笑,“我原不信,现倒信了两分。”
“你……既然知道……”宋显一向盘算周全的心底此刻一片麻乱,他喉咙胀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再讲讲话。
萧令明温柔地打断他,“——那你就好好哭上一哭,凭什么从来只有我在哭,我在痛呢?”
他动作轻柔却残忍地推开宋显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你宋显、俞雅、定远侯府,都要哭,都得哭。”
他说完便将宋显舍在了原地向内室走去。快到了门口又似想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萧令明看向站在阴翳中的烛光下,对着脸上虽兀自挂着泪痕,但面上已然露出狰狞的阴沉缓缓负手盯着自己的宋显遥遥一指,“你最好别拦着我,安分受着,就当是我送你登位之后左右清净,全了你我相识一场。”
“——不然你大可试试,圣心在谁那边,我能送你上去,自然也能拉你下来。”
宋显死死盯着他,眼神凌厉又受伤如一只末路凶物,心底却清醒地有了答案,圣心自然在萧令明,国母之位、侯门阖府他的好父皇都能送到他的手上,更何况我这个没什么情分的儿子。
蓦地,宋显那张俊秀的脸上扬起一个讨人喜欢的浅笑,仿若没事人一般,弯腰作揖,“那显儿多谢母妃辛劳。”
天子回銮之后,萧令明选定了碎儿暂时的去处,又亲自操持她的丧礼。虽简朴但萧令明亲自扶棺送到了琼华门下,且得圣人纵容,得以在昭阳殿守完碎儿的头七。
皇后因诸条大过被废为庶人,幽居永安。虽立后的正式旨意尚未降下,但天子做得不遮不掩,扶立皇贵妃的意思众人均心知肚明。
萧令明坐桌前听着李芝的细细回禀外头的境况,他仍旧素服玉簪的打扮,虽不算戴孝,但到底不成样子。只是天子纵着,无人敢说罢了。
“既然人尽皆知了,想必霖铃阁那位也该知道了。”
李芝低头称是。
……
霖铃阁并非冷宫,只是后宫内一寻常的僻静殿宇,但天子有令在先,虽衣食不缺,却也无人侍奉。
萧令明再见到俞雅的时候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在百日宴上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她身上仍旧是亲王妃制的华美礼服,只是一张脸素面朝天,头发披散,只坐在窗牖边一味地望着外面。
她听见身后动静,转过了脸来,只见明皇贵妃将身后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俞雅大概心里有数,只是冷眼看着,直到大门在明皇贵妃的身后缓缓合上,她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娘娘是来赐死妾的吗?王爷来见过妾……他同妾……”
俞雅却顿了顿,转了话头,质问:“一个奴婢而已,妾就该给她偿命吗?哪条律例如此滑稽……娘娘您恃宠行事,跋扈太过了。”
萧令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问:“碎儿便该死吗?哪条律例如此滑稽,因奴婢惹了你嫉恨就要死,就要受那等折辱?”
“也是,妾因一时喜恶伤人性命,倒也确实不该对娘娘因一时喜恶要妾性命而心生怨怼。”俞雅冷冷一笑。
萧令明却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只是端端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膝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裙面上的细致云纹,抬头道:“你一时喜恶……不去针对偏心侧室的睿王,不去针对养育了睿王全部孩子的余侧妃,偏对碎儿下手……”
俞雅似也是知道死到临头,破罐子破摔,她哼笑了一声,“陶陶呀,陶陶是清流书香之女,门第不显,冲着妾的出身,王爷再喜欢她也越不过我去。妾和她计较什么。妾也就计较计较她的孩子们。至于王爷,他爱要几个要几个,左右都是玩意儿。”
“妾只是厌恶碎儿那个贱人罢了,一个奴才物件,惹到妾头上,看不过眼了,辗杀一下泄个愤……”
她说着掩唇一笑,“后来发觉您看重她,妾可是立刻就抖落出解药了,是她命不好,您说是不是呢,妾这么多年一儿半女都没有,她……这么一下就有了。”
“——想是命里该死。”
“且碎儿一个奴婢,您身边那么多姑姑宫女,谁知道是您这般心上的人呢?妾是侯爵之女,亲王正妃,便是疯头了杀了王爷身边有品的兰亭,王爷最多也就是训斥责罚。”
“若不是您……谁会疯魔至此,跟妾计较到如此地步,圣人吗?咱们圣人是个冷心冷情的,他连妾动皇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一个奴婢呢。您要真那么在意早把她封嫁出去给个体面再回来伺候您,也不至于叫妾看走了眼,令她令妾枉送性命。”
萧令明一脸古井无波地看着她把话说完,这才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语调平稳:“前头你问本宫是否是来赐死你的,这倒不是。”
他说着柔柔一笑,“本宫素来对女人心软,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承恩自裁,二是全府俱灭。”
第51章
俞雅听到“全府俱灭”四字时猛地抬眼看向萧令明,半晌呵了一声,“妾又不是傻子,自是要选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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