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内力,我的内力……住手……”
一下子竟牵连十余人!
众人一瞧这修罗场景,无人再敢上前,皆忙不迭跳开数尺,往远处狂奔,避之唯恐不及。
一忽儿功夫,被吸住的几名道人声音减弱,到后来只能微微呻.吟,冲云大惊失色,想解救同门却束手无策,目光搜寻全场,望向沈墟。
沈墟持剑欲出,还没踏出一步,只听“轰”的一声震天响,常洵将十数名道长同时震飞出去,而他赤/裸着精壮上身,满脸黑气萦绕,脚下砖地皆被强大的内力震得分崩离析,裂缝绵延数丈,整个人往地里陷了半尺有余!
群雄哗然,心惊胆战。
这得是多强大的内功,才能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而常洵恍若失了神志,后退猛地一蹬,整个人就如出弦之箭,直直朝裘潮生飞冲而来!
“赫连老兄!”裘潮生右手急急画圆,嘴中喝道。
赫连春行从旁掠来:“我来助盟主一臂之力!”
三人当空交手,皆赤手空拳,势如破竹,掌风拳劲层层叠叠,衣带翻飞如白浪翻滚,裘潮生从容游走,一招“星垂平野”拍在常洵肩头,赫连春行一招“锦绣千重”紧随而至,而常洵不闪不避,凭借着一声蛮荒内力,将所有进攻全部反弹,他一招一式刚猛遒劲,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却也能在铺天盖地的掌风中负隅顽抗。
这厢,楚惊寒与岚姑一言不合,也打将起来。
岚姑一脸莫名,避过刀锋扔了几道飞镖,滚地欲逃,没逃出两步,又被对方如梦如幻的刀影逼将回来,好生狼狈,回头怒道:“你这妹子好不讲理,一会儿说我下毒差点害死你宝贝儿子,一会儿又说你丈夫因我而死,天地良心,莫说我岚姑根本不认识你丈夫孩子,就是真认识,岚姑从不滥杀好人,他们要真是死在岚姑手下,那也是死有余辜!”
楚惊寒面如霜雪,不言不语,手上苗刀却使得越发迅捷狠戾。
岚姑武功不敌她,且战且逃,眼看刀在头上,招架不住,转眼就要驾鹤归西,一名布衣僧人从天而降。
岚姑喜出望外,大叫一声:“哥哥!”
来人听了,差点脚下打跌,手中挥舞扫帚棍,格开苗刀,反手一把将岚姑捞起,二话不说逃之夭夭。
楚惊寒岂能放过?提刀去追。
释缘禅师在场外隐约瞧见和尚身影,猝然站起,心想,方才那人莫不是三昧?也兀自展开宽袍大袖,提气追去。
那厢,青云观的道士有数人或伤或死于常洵之手,琅琊城的帮众也记恨常洵令他们赫连城主名誉扫地,就连大同学宫,也以为常洵嫁祸他们宫主实在是用心险恶,三家一拍即合,对在场的剑阁弟子群起而攻之,剑阁弟子为求自保,只得挺剑回击。
好好一个郿坞岭会期,发展至此,打得不可开交,乌烟瘴气。
沈墟原不想掺和其中,但动土动到剑阁头上,就无法再坐视不理。
不欺剑铮然出鞘,纷乱的人群中就多出一道快极的残影,只听得哀呼声不断,呛啷当啷,无数刀剑兵刃先后落地,群雄惊惶,四散开来。
“师弟……”
“沈师弟!”
剑阁弟子大喜,如见救星。
沈墟杀出一条血路,跃入包围圈,长剑指地,挡在剑阁众弟子身前,远远望去,当真有一夫当关之势,只听他大声喝道:“鸿影剑阵!”
“是!”
当下,刚刚还乱成一团的剑阁弟子重整旗鼓,士气高涨,分站开来,摆出看家阵型,与虎视眈眈的另三家形成掎角之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得无人再敢上前送死。
头顶,常洵与裘潮生交手已过数百招,互有胜负,赫连春行较他二人武功弱了一些,真气耗费大半,又被常洵灌注全力的一拳打在心口,喉中一阵血腥,只得暂时退出战局,坐在一旁运功疗伤。
西门昼因女儿被囚一事如鲠在喉,所以从始至终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听得当空“啪”的一声脆响,沈墟抽空去看,只见裘潮生与常洵双掌相交,各自凝滞不动。
瞧情状,常洵是又使出了斗转大法,正在吸取裘潮生的内力,裘潮生别无他选,只得反运起这门邪功,倒吸起常洵内力,两人一来一回,彼此僵持不下,表情狰狞。
正鏖战不休,忽听得西南角上仙乐飘飘,众人讶异,停手张望,鼻端冷不防又嗅到一股诡异香气,此香浓烈,似是女儿家脂粉香,又似是百花杂糅之香,闻多了只觉香气直冲脑门,恶心欲呕。
“不好!香气有毒!”登时有老/江湖察觉异样,出声提醒。
众人闻言,纷纷掩鼻闭气,但为时已晚,吸入的香气虽不多,却已然发挥效用,不少人觉得手软脚软,缓缓瘫倒。
“来者何方神圣?”西门昼借内力压制毒性,高声问道。
“放肆!就凭你,也敢问我家主人芳名?”西门昼听到人声,未及反应,余光只捕捉到一道绛紫身影鬼魅般一晃而过,肩头便即一痛,有什么冷冷的物事穿肩而过。
“爹爹!”
“师父!”
西门凝烟与裴毓失声去抢。
那人轻蔑地哼了一声,飞起一脚,西门昼就被踹出恨不得五里地,伤口处鲜血喷涌,洒落一地。
西门凝烟紧跟着扑来,颤着手扶起西门昼,西门昼强撑坐起,低头瞧一眼肩头细长的剑伤,面色微变:“惆怅剑客秦尘绝!你,你主人莫不是……”
“哎呀哎呀,这逐鹿校场好生热闹,要不怎么说,论丢人现眼揭底内讧,还是你们正道人士最会玩儿。”紫衫客身边,还有一位奇装异服的短发怪人,边说风凉话,边一脚一个,踢走中毒脱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武林各路豪杰,清到中途,忽然双眉一挑,不满道,“哎呀,本拟一网打尽,逃了那秃驴!”
此时,底下但凡识出此人乃欢喜童子郝不同的,都已经在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上天保佑了,同时不免担忧,魔教左右护法同时现身,正气盟危矣!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只见秦尘绝和郝不同忽然正色敛容,面向西南,垂首跪拜。
众人心中一咯噔,跟着仰头去看。
只见西南角上,有八女抬着顶五彩銮轿翩跹而来,轿前,另有八女手持各色乐器,吹拉弹唱,色艺双绝,远远望去,绫罗绸缎,缤纷莹煌,直如天仙下凡,教一帮大老爷们看得转不过眼睛。不过几息功夫,轿已落地。
众人相顾骇然,单就这十六名女子足不沾尘,缩地成寸的能耐,放在江湖上,实能跻身一流之列。
作者有话要说: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剑阁在挨揍(狗头)
第66章
鸾轿已至,仙乐骤停,忽听得杀声四起,大批魔教教徒涌上郿坞岭,高呼口号:“恭迎圣姑,贺喜圣姑!天池圣教,一统江湖!”
校场上的正道人士闻声色变,外敌当前,尚有余力一战的纷纷摒弃前嫌,管他什么青云观大同学宫还是剑阁,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势同水火,这会儿全聚拢起来,同仇敌忾。
那方裘潮生与常洵耗到极致,各自在双掌上又加了一重力,澎湃的内力甫一相撞,两人同时被震飞,重重摔在地上,裘潮生扭头吐出一口血。常洵浑身涨得通红,走火入魔神志已失,竟扭头就朝那顶碍眼的华彩轿子飞扑过去!
砰的一声!
他一掌拍在轿子厢壁上,轿子登时四分五裂,木屑迸溅。
众人深吸一口气,心道不好,这姓常的忒也鲁莽,怕不是嫌命长!
只见轿中一道墨色身影冲天而起,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相貌,常洵一声痛苦的怒吼,不容分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他身上。
刚开始,众人只见他直挺挺地站着,大手大脚齐齐分开。再定睛一瞧,才发现他的手肘膝盖肩胛骨及两侧髋骨上各有一枚泛着寒光的暗器没入血肉,这八枚暗器的顶端呈五瓣梅花状,连着坚韧无比的金丝线,线的另一端则缠在那八名抬轿女子的手上。八名女子娇喝一声,随即变换起方位,这一下,常洵就如被/操控的傀儡一般,摆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动作来,一会儿后空翻,一会儿劈叉倒立,直如耍猴戏,且无论他如何奋力挣扎,嘶声嚎叫,始终甩之不脱。
见他受折磨,那八名女子娇笑连连,似乎玩得很是尽兴,众人看她们都是妙龄少女,有着如花笑靥,却以残害人为乐,皆是一阵胆寒。
“好了,都别玩了。”墨袍女子从天而降。
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是害怕,还是惊艳,或是两者皆有。
——这就是传闻中的魔教圣姑,司空逐凤。
沈墟在人群中远远瞧见她的面容,心头一震,无论是那副昳丽妖冶见之难忘的相貌,还是睥睨尘下锋利冰冷的眼神,她都与凤隐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她到底韶华不再,嘴角松弛下垂,眉心烙刻着常年化不开的纹路,眼里的阴翳浓重得几乎要滴落下来。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总是不开心的。
得了令,那八名女子沉下脸,不再取笑玩乐,其中一个往回收手。
“嘶啦——”
“啊!”
常洵的一条手臂就被硬生生从躯体上扯脱,鲜血刹那间热泉般喷射而出。
“啊哟他奶奶的熊诶!”扯下的手臂飞入人群,直打在一人脸上,温热的鲜血糊了他一脸,他抱着一根断臂连珠价叫骂。
人群轰乱。
又是“嘶啦——”一声,这次是一条腿。
常洵惨叫,脖颈青筋暴起,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他匍匐在地上,面上沾满血和尘土,大口喘着气,失控的神志被疼痛激得回炉,人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往下摸了摸伤口,浑身一哆嗦,梗着脖子叫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司空逐凤冷笑:“你毁我一顶轿子,将它打得四分五裂,我也将你拆得四分五裂,这便扯了个直,倒也无需赔命。你若实在不想活,往后可以自行了断。”
常洵咬牙:“好,我自行了断!放开我!放开我!”
“这可不行。”美貌妇人瞧着自己纤纤十指上的蔻丹,笑得就如世上最艳丽危险的花蛇,“你要死,也得先拆了四肢再死。天池圣教再怎么有仇必报,也没有向死人寻仇的兴趣。”
说着,常洵另一条腿也被刷地扯落,这回他不叫了,闷哼一声,粗粗喘气,嘴唇被牙齿咬烂,浑身上下与躯干连着的只剩头和一条手臂,偏偏还不死,只能有进气没出气地吐着血沫:“妖妇……”
剑阁弟子眼见掌教受辱,一个个气得浑身颤抖,一面气那妖妇恶毒行径,一面气常洵丢尽了剑阁的颜面。
而此时,常洵已不单单只代表剑阁,他当众受辱,不啻于整个正道饱受魔教折辱。
“司空逐凤这是在杀鸡儆猴。”身边有人恨恨道。
“裘宫主赫连城主身受重伤,青云观冲云冲凌两位道长倒下了,释缘禅师楚庄主又都不在,眼下何人是她对手?”
“大不了我们一鼓作气与他们拼了!”
“拼个屁,老子现在中了那劳什子的迷药,浑身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拿什么跟他们拼?”
“操他奶奶的,难道就这么任人宰割?”
“他已不想再活,你何必再苦苦折磨。”这时,一人缓步而出,他身上的一袭青衫在方才的混战中已溅上星点梅花般的血迹,他走得很慢,从容且镇定,他又走得很快,因为转瞬间他手中那把漆黑的剑已点中手攥金丝线的女子,女子仓皇松手,他已抱着残缺不堪的常洵飘出数丈。
“是你。”常洵竭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皮,破裂的嘴唇扯出苦笑,“真没想到。”
“师父不是我杀的。”沈墟在他耳边轻声道。
常洵哼了一声,有气无力:“不是你又是谁?”
沈墟:“我也不知道。”
常洵半睁着无神的双眼,停顿的时间长得似乎有一生那般长,他道:“夺人兵刃反杀之,师父死于那招‘他山之玉’,我以为他已将这门剑阁绝技教给了你。”
沈墟摇头:“没有。‘他山之玉’是师祖独创的招数,师父曾说,他自己也未完全练成。”
“哈哈,风不及当然练不成!”司空逐凤遥遥听见二人对话,忽然仰天长笑,“什么‘他山之玉’?明明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晏清河不要脸,学了我圣教的武功招数,改了个名就成了你们剑阁独创!呵呵,只可惜风不及的武功还不及当年晏清河的一半,画虎不成反类犬,学了个花架子就敢拿出来显摆,死不足惜!”
沈墟闻言,眉峰渐渐隆起,侧过头:“是你?”
司空逐凤望向沈墟,年轻人模样姣好,清清冷冷,两个字的问句也听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但她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某样东西,针尖一样,刺得人心生警惕。
“是我。”她盯着他,挑衅般缓缓展开如火红唇,绽放得意的笑容,“又如何?他接手剑阁,岂不是死了也活该?你就是沈墟?”
沈墟听见自己的声音依然无波无澜:“你为何杀我师父?”
“杀那姓风的老头又需要什么理由?”司空逐凤轻轻道,眯起的凤眸里闪过强烈的恨意,有一瞬间,她看向沈墟与常洵的表情近乎悲悯,一字一顿轻柔道,“若有机会,我恨不能屠尽剑阁,灭你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