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捏着那块肉饼,问他:“吃不吃?不吃拉倒。”
谢恒颜猛一点头,一双黝黑的杏眼馋得滚圆:“吃!”
说罢双手接过肉饼,毫不介意地埋头开始狼吞虎咽。
谢恒颜在旁啃得津津有味,女人就拿眼睛细细打量着他——从上至下,由内到外,一寸接着一寸,仿佛要将人给彻底盯穿。
半晌,她说:“……有没有兴趣,到我店里来干活?”
谢恒颜身形一顿,登时警惕望她:“什么?”
“一日三餐,包吃包住,还有漂亮衣服供你打扮。”女人柳眉一挑,声线轻柔,“而你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简简单单一件。”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喧嚣酒楼面前,女人红唇微勾,一手挽着谢恒颜的胳膊,一手指着偌大一块“空盏楼”的招牌,细声细气地道:“怎么样?这处地方……你喜欢不喜欢?”
谢恒颜呆呆站定在门前,一时说不出话。他想到白天时候苍蝇乱飞的玉壶居,和现在朝歌夜舞的空盏楼比起来,那简直一个在地底,一个在天上。
正思虑间,已从楼内纷纷攘攘挤出一堆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一人牵着谢恒颜的左手,一人牵着谢恒颜的右手,再来一人将他两边肩膀齐齐托住。
“公子进来听曲儿啊!”
“公子快过来,小桃给你跳支舞。”
“小绿也给你跳支舞!小绿还会……还会吹箫!”
谢恒颜陷在花丛中央,一张俊脸霎时骇得晕红。然还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最开始带他来的红唇女人,已伸手将他下巴一捏,媚眼如丝地继续引诱道:“如何?只要到我空盏楼来,这里的姑娘……“
“就都是你的。”
*
次日晨,天气一如既往的晴好。
太阳兜头晒,暖风迎面刮,印斟难得睡了个懒觉,只因昨日夜里出门挖坑刨土,将那后院里堆了一天的老妖尸体匆匆下葬,末了还它立了一块无名的墓碑,且算是对死者报以最后的一份尊重。
也许是近来几天过于劳累,刚好那姓谢的奶狗又没在一旁使劲汪汪,印斟一觉睡醒,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某件小事。
但小事毕竟是小事,印斟也没太在意。下床一番穿衣洗漱,刚好就碰上院门口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成觅伶。
这姑娘白天一般都在镇上跟着人家学习女红,鲜少会有中途跑回家里的状况。
印斟一见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成觅伶就已先伸手掩住嘴唇,做出一脸要吐不吐的恶心表情。
印斟问:“你怎么了?”
“哎别提了,可把我吓得魂都飞了。”成觅伶拧着眉头直埋怨道,“今早刚出门不久,就见镇口大桥底下围一圈人,我好奇凑上去瞧了两眼……就见河滩上边躺着一个女人,皮肤都给泡烂了,全身还带着一堆泥沙,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印斟瞳孔一缩,立马又问:“死了?”
成觅伶点头:“当然死了——不死还能诈尸不成?”
“是谁家的姑娘?”
“不知道。”成觅伶道,“听街坊邻居说,好像是甘老板家的女儿……挺胖的那个。”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印斟就跟一阵飓风似的,推开院门直朝桥头上跑。
果然没走多远,街头已熙熙攘攘围满一大群看热闹不嫌多的镇民。印斟还没挤进人群中央,身边议论人声早就一阵盖过一阵,就差要将两耳给直接震聋。
有人说:“这姑娘年纪轻轻,还没出嫁,眨眼的功夫就没了,真是可惜啊……”
还有人不明所以,频频出声追问:“哎哎哎,怎么死的,怎么死的?好好一个活人,怎会就这么没了?”
很快有人答道:“还能怎么死的?落河里淹死的呗,泡成这副模样,八成掉下去快一个晚上了吧?”
“也说不定——这姑娘不是甘老板家的女儿吗?那死胖子天天脾气大得很,专揍自家手下没钱没势的伙计。这一连赶跑好几个人了,没准是人家回头报复呢?”
此话一出,印斟微微抬眼,正巧望见河滩上方一卷湿哒哒的破草席,里边胡乱裹着一个人,头手两处都严严实实遮着,独那一双惨白的大脚塞不进去,搁在外头皱巴巴一团,便愈发显得丑陋又突兀。
印斟盯着那双女人的脚看了很长时间,似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一时又说不上来——直到他转移视线,在草席后方人来人往的最喧嚣处,无意望见甘老板瘫坐在地,浑浑噩噩的脆弱身影。
印斟神色一凝,心头已蹦出某些不好的预感。
事已至此,他只能不管不顾地挤过去,伸出一手,用力拍上男人肥硕笨重的肩膀:“……甘老板,甘老板?”
这一连叫了两声,甘老板适才回过心神。他一面将草席包裹的女儿抱在怀里,一失魂落魄地回头问道:“什么?”
印斟有些于心不忍,但理智足够战胜同情,他还是选择微弯下腰,在甘老板耳边低声说道:“虽然眼下这般情形,不该问您一些太过冒昧的问题。不过事关紧要,我还是想知道……昨日在您店里干活的年轻伙计,现在人在哪里?他……有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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