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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齐没能留到魏怀恩醒过来。
    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立稳脚跟,要办好差事,要收拢虎卫营,哦,现在是玄羽卫的人心,还有各个世家门阀见木已成舟,所以把自家的子侄拼了命往这个皇权特许的玄羽司里面塞。除了这些事情之外,他还要分出心思来帮魏怀恩揪着箭毒的线索一路秘密追查。
    又是几日没能见到她。
    萧副使成熟了不少。
    权力永远是最滋养人的补品。虽然玄羽司的存在就是为了帮皇帝监视国朝各位大臣的往来,怨声载道被弹压下去之后,大臣们也渐渐放松了精神。大多数人并没有到需要剥下官服送进玄羽司掌管的诏狱或是刑部的大牢的地步,很多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事情,都变成了以各种明里暗里的方法送到玄羽司从头到尾的话事人私库或是私宅里的珍宝和人。
    对,人。
    被另一位在御前行走的福公公拉到他在京城里的私宅做客的时候,萧齐看到了他那些千娇百媚的妾侍。宾主皆是他们这些阉人,但那些姑娘们还是穿着轻纱柔若无骨地在他们周围环绕,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带着人去抄家时见到的熟面孔。
    还有几位还没怎么发育的娈童。
    那时候他突然想通了魏怀恩把他送进玄羽司那晚和他说过的那一大番话。
    男人女人,阉人和正常人,根本就没有不同。人都是一样的,得了好处就要张狂,尝到权力就不再甘心。好像不从某种欺压同类的快感里证明自己的高人一等,就是亏待了自己。
    他一个眼刀过去,被指到他身边的美人就规矩了许多。萧齐不喜欢她身上的媚香,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送到鼻端遮掩气味。他是从快被活活打死的境地一步一步靠自己爬上来的,他没有认过干爹,也没有像其他长相好的小内侍一样去有特殊嗜好的总管屋中讨好。所以眼前耳边所感知到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可笑。
    权力才是规则,他懂得不能更懂了。
    就算他们没有男子的能力,也不妨碍福公公这种人把这些花朵般年纪的少年少女纳入后宅里。他还知道定远侯也是一样,那位他搭上线的叫做厉空的男宠就颇受重视。
    只要有了权力和地位,那些健全的男人不也一样如同女人一般去对家主百般谄媚。如果他们这些因为各种原因被迫去势进宫的阉人是下贱,那身体健全的男宠是不是也是下贱,那些为了向上爬或是求活命而对拥有绝对权力的上位者卑躬屈膝的官员是不是也是下贱。
    曾经因为身体的残缺被一并割掉的自尊和自珍,通过另一种方式重新从他血脉灵魂中滋长了出来。
    全都是因为魏怀恩。只因为她。
    “萧副使,你怎么,怎么还坐着呢?”坐在他旁边位置的冯内侍已经躺在了侍女腰弯里,一只手捏着酒杯搭在她的乳肉上对萧齐一举:“这又不在宫里,也没主子要咱们侍奉,不用再,嗝,绷着了。”
    跪在萧齐身后的姑娘咬了咬牙,向前膝行了一步带着讨好的笑容扯了扯萧齐的衣袖:“大人,奴替您斟酒吧。”
    在这个魔窟里已经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她本以为这位内侍官也会对她百般折辱。可没想到……罢了,就算他真的没那些变态的心思,她要是还跪在后面和他保持距离,也会被其他内侍注意到的……
    “不必。”萧齐站起来抖了抖衣袍,提前离开了这场宴饮。
    魏怀恩今日不在东宫。
    确切来说,是“太子”身体抱恙,嘉柔公主自请出宫到城外叁十里的皇恩寺中为兄长礼佛祈福。再加上不到叁月后就是先皇后冥诞,她会一直到中秋才会回宫。
    今天她亲自换回公主身份,去和永和帝拜别,再去了东宫探望了病中的“太子哥哥”,然后便来了皇恩寺。
    作为嘉柔公主,她今年已经十五岁,婚事被提上日程是理所当然。在顶替太子身份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但她没想到定远侯出手这么快,在玄羽司揪出几个尸位素餐的官员之后,就等不及让现在正帮大公主嘉福筹划婚事的皇后把她拉上。
    以为把他们兄妹分开就能逐个击破了吗?做梦。
    就算是魏怀德安然无恙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胞妹连婚事都要被端王一派算计进去。
    本来计划拖一拖婚事,或者先随便和哪家把亲订了,再在之后彻底报了仇让“魏怀恩”早逝,这样她就可以再无牵挂地以魏怀德的身份走下去。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要是她不赶紧把嘉柔公主从皇宫里弄出来,就真成了网兜里的活鱼了。
    别的不说,就说皇后和嘉福叁天两头就要她一起去参加什么诗会什么游湖,好几次她和水镜都差点露馅。一想到自己躲躲藏藏的那好几日,魏怀恩就憋屈得要死。
    书案上有那么多密信折子,还有太傅交待的功课,并上皇帝让她好好学习的公文,她恨不得自己有两个脑子才够用,居然还要费劲去应付那些烂事。
    烦死了!
    让“太子”先病上几天吧,她要在皇恩寺透透气,再趁着出宫的机会见一见舅舅。玄羽司有萧齐,朝堂上她便能慢慢掌握,只要想办法把订婚的事情解决掉,就不用再受掣肘,一心查定远侯。
    皇恩寺的禅房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每次她来礼佛的时候都会住在这一间。夜静无人,水镜带着宫人住在小院外的禅房中,她便独自站在树下,仰头从茂盛枝叶之间望着破碎的月亮。
    萧齐在外围和暗卫们打了招呼,但不想经过正门惹来无端的注视,便绕到围墙外,轻盈地跃进了魏怀恩的小院里。
    魏怀恩背对着他,听见身后响动居然被吓了一跳。好在月光明亮,她看清了来者之后放下了捂住嘴巴的手,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咳。
    “你怎么来了?是定远侯那边有什么动向了吗?”
    “是,奴才得知定远侯的一位侍妾家中是南林府的府医。”萧齐恭敬地报上今日探查到的情报。
    公事是正正经经的公事,但是心也是真的想要到这里见到她。
    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如今已经愈发游刃有余,甚至连魏怀恩都看不出他是否还有以前的私心。
    想骗别人,得先找好连自己都相信的借口才行。萧齐深谙此道。
    “南林府,果然。”南林多瘴气,向来出奇毒。她要萧齐查定远侯不假,但要找到证据证明幕后主使到底是他还是端王一派别的谁,她需要真正的证据。好在萧齐没有让她失望,找到了真正有价值的暗线。
    “那就继续抓下去。对了,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你上次说的那个男宠吗?”
    “是。”
    “这个人为什么要出卖定远侯?”难得闲暇,魏怀恩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招招手让萧齐过去,和他闲聊起来。
    “……主子感兴趣?”萧齐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了抿嘴唇垂手站在她身前,神色有些犹豫。
    “说啊,有什么我听不得的?”魏怀恩仰脸看他,月光被树叶遮去不少,细碎的光落在她眉眼间,倒是没了平日深不可测的模样,难得有些天真的纯粹疑惑。
    “他……虽然是定远侯严维光的男宠,但是却爱慕御史中丞家的叁小姐,孟可舒。”
    “真的?”那位孟可舒可是魏怀恩的老熟人了,前几天的游湖才见过。御史中丞孟大人是个老古板,在朝会上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每次下了朝,胡子都被他慷慨陈词的口水喷湿了。但孟叁小姐却是个音痴,性子也柔柔的,虽然魏怀恩没什么机会和她多交谈,但确确实实记得这位一望便能让人目光驻留的姑娘。
    但是习惯了明谋暗算的脑筋只为孟叁小姐的温柔面孔驻留了一瞬间,就拐到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身上。孟大人是魏怀恩一向敬重的对象,虽然她自打成为了太子之后,没少被他扯着袖子说设立玄羽司的不是,却也知道这国朝全靠这样的忠直之人才能太平。可惜孟大人一心为国,儿子却流连烟花巷,是个陷进脂粉堆里的十足十浑人。
    要是没有森严家教在,孟公子说不定早就滑落到牢狱之中,而不是现在满京皆知的浪荡子。
    所以是不是孟公子被定远侯收买了去,想利用他搭上孟大人的线,才让那个男宠有了见到孟叁小姐的契机?
    但是说不通,一来定远侯和孟公子见面宴饮绝对不会需要孟叁小姐出席,二来若是有女眷在,也不会让男宠这种不方便的人出现。
    难得有魏怀恩想不清楚的事情,她也没什么顾虑,直接问了萧齐:“那个男宠是怎么能见到孟叁小姐的?”
    “春猎那几日,京中随行的各位大臣也带上了家人。定远侯带上了那个叫厉空的男宠。”
    “啊,那还真是缘分了。”提起春猎,魏怀恩的情绪淡了下去。萧齐就是因为怕惹她想起伤心事才没有在一开始和她说明。见她别开了头去看桂花树,萧齐半跪在她身前,把一个狐狸脸的面具放在她膝上。
    “奴才出城的时候,见这个小摊的面具很是精致。”这次换萧齐仰望她,他把面具又往她身前推了推,想把她的思绪从那些惨烈中拉回来。
    “你专门给我买的?”魏怀恩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拿起了面具细细端详,然后扣在了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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