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这几日要出趟门, 你在侯府里, 虽没人敢欺负你, 但也要处处小心。唐嬷嬷在你身边, 我原也是不担心的。”
听起来像是一趟远门。
赵琼华抿唇, 思索着许多情况,“刘嬷嬷会陪您一块去吧。您出府多带些护卫,一路上也好保护您。”
京郊刺杀一事,无论是真是假,都足以说明即便是在御林军护卫下的京畿,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太夫人虽身体康健,但毕竟舟车劳顿,一路上也再经不起别的折腾。有府中的护卫一路护送着,教人多少也安心些。
“不用,太大阵仗了。”太夫人摆摆手,从没考虑过这些问题,“祖母就是去京郊见一位朋友,在她那边小住几日,很快就回来。”
京郊……听到这两个字,赵琼华眉心一跳,立刻警觉起来。
昨夜京郊七公主才遇到刺杀,惊动宫中,想必这几日会有不少人去京郊,鱼龙混杂的,实在危险。
这段时日,着实不是去京郊的好时候。
但是太夫人久居侯府,平常出门和朋友小聚,本就是很难得的事,她也不想扫了祖母的兴致。
太夫人见赵琼华眉头紧锁,笑着摇头,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忧愁,“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呢,每天愁眉苦脸的,哪有那么多烦心事。”
“昨夜京郊一事,祖母也听说了。你不必担心这个。出了城门会有人来接祖母的。”
昨夜京郊发生的刺杀,今日一早便传入宫中,宫里虽然也在瞒着消息,但朝臣中也有几人得知了消息。
更何况,这事许锦湘也被牵扯进其中,镇宁侯府想不知道都难。
太夫人开导着赵琼华,“京郊一事与侯府无关,无论宫中有何消息,半信半疑才是最好的。”
“若是你祖父又做出些荒唐事,你就直接去宫里找你姑姑,再不济还有皇上为你撑腰。他老糊涂了折腾你,你也不要太委屈自己。”
上次许锦湘只是要去京郊陪七公主住两个月,老侯爷便敢凭空捏造,借着裴太夫人的名义想把她支开,好送琼华也去陪许锦湘。
如今她不得不出门一趟,却又赶上了这档子事。保不齐老侯爷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说着,太夫人便交给赵琼华一只玉戒,叮嘱道:“若是遇到棘手的事,去永乐坊朝花弄找一户姓裴的人家。”
裴姓人家。
赵琼华仔细想了想京中有权势的裴家人,大多入仕或游历四方广积人脉,住在城东的颇多,永乐坊离城西相近,鲜少会有大户住在那边。
“琼华知道了。”她面上应着,却不甚在意,只当是为了让太夫人安心。
这消息得知得太晚,太夫人午时方和赵琼华说了出门的事,不过一个时辰后的未时,马车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侯府的朱门前。
送太夫人上马车的,除却随行的刘嬷嬷等人,也就只有赵琼华了。
老侯爷和许周氏都不曾出面。
“再晚些日落之前就到不了京郊了,琼华你先进府吧,祖母过几日就回来。”挑着车帘,太夫人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回去。
赵琼华点点头,又和太夫人话别几句,直至目送马车启程,拐入主城大道时,她这才转身回府。
跟在她身侧的依旧是紫菀,白芍和青鸢守在她三步之外的地方。
“许周氏今日不在府中?”赵琼华笃定问道。
以她对许周氏的了解,太夫人离府几日这种事,她不可能不来相送。
毕竟在许锦湘母女眼中,如今太夫人才是她最大的靠山,这几日的时间,对许周氏来说也许是个好时机。
只可惜,许锦湘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事。
紫菀低头,恭敬回道:“回郡主,许夫人辰时就已经出府去了皇宫,听说是往贤妃住处去了。”
贤妃?不是还在禁闭之中吗?
不过也是,七公主和许锦湘同时出事,许周氏第一时间会想办法去找贤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心中些许清明,没再过问许周氏的事,转而转向另一个问题,“岑雾回来了吗?”
“回来了,人刚到郡主书房。”
赵琼华点头示意,从花厅径直回了琼华苑,路上再没兴致听风赏花。
*
书房里,赵琼华半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扶额,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暗卫问道:“昨晚京郊,是真的遇刺吗?”
岑雾是她从七皇子那里要过来的暗卫,对她也忠心耿耿。这几日赵琼华偶尔会把需要秘探的事交给岑雾,结果也没让她失望。
只是昨晚京郊,她刚派岑雾过去,紧接着七公主和许锦湘便遇刺。
加之昨晚轻花节,太多巧合继而连三地撞在一起,赵琼华自也不会相信这全部都是天意。
岑雾跪地,拱手抱拳回答道:“昨晚属下带人跟去京郊,遇见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但这些人中已有人负伤。”
“属下和他们交手,原本已经抓到活口,但他们早有准备,当场服毒身亡。”
“之后又来了十数暗卫,与属下们交手,想要带走那些人的尸体。”
说着,岑雾起身,将一块血染过的衣料呈给赵琼华,“属下无能,只来得及留下这些。”
许是相隔时间不长,离得近了赵琼华还能嗅到那股血腥味,可她却没有表露出半分嫌弃,反而面色凝重地拿过那块布料。
上面的绣纹,她再熟悉不过。
是她从前,在南燕做了十数年的拼接刺绣,其上花纹虽有别,但在大体纹路上还是有所相似的。
难不成,京郊刺杀的暗卫,是从南燕来的吗?
赵琼华蓦然攥紧双拳,还想再细细询问岑雾时,书房外便传来白芍的敲门声,面前的人转瞬间便隐入暗处。
房门外只传来白芍的通报声:“小姐,许夫人已经回府,说是要见您,如今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第38章 拒绝
“婶娘这么急着见我,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同我商量吗?”
花厅内,赵琼华姿态随意地坐在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 她轻轻吹开茶盏上氤氲的热气,不急不缓地问道。
只一句商量, 就破了许周氏之后想给她布的局。
无论是何事,即便再重要, 赵琼华都能有合适理由拒绝她。
许周氏今日穿了一身绛红色的春衫,许是进宫的缘故,她这一身衣着也较平日显得更为端庄稳重。一早赶去皇宫如今又匆匆回府,许周氏眉目间难免也染上几分疲惫。
一想到许锦湘在京郊受了重伤, 如今正孤苦无依地躺在床上, 生死未卜;而造成这一切的赵琼华却能安坐在侯府, 锦衣玉食又滋润的活着, 许周氏心里的不满便愈发肆意蔓延, 侵吞着她的理智。
扯了扯唇角,许周氏按捺住所有的情绪, 哽咽开口:“妾身知道从前锦湘不懂规矩, 只把郡主您当亲姐姐,平日里多有冲撞, 得罪了郡主, 妾身替她赔个不是。”
“婶娘客气了, 您平日里打点侯府, 不能时时刻刻都照顾锦湘, 我也是理解的。”赵琼华扫了眼时不时经过花厅的仆人, 含笑轻抿一口茶水, 把许周氏的话又扔了回去。
许周氏既然想说是她斤斤计较, 容不下人,许锦湘才落得去京郊的下场,如今还遭人刺杀;她就能把话再还给她。
左右许周氏掌管着一个偌大的侯府,整日忙里忙外的,顾不上教导许锦湘也不是件多奇怪的事。
许周氏攥紧帕子,讪讪一笑,只能当做不在意地开口:“郡主放心,等您和妾身把锦湘接回来后,妾身一定好好教导锦湘,让她与郡主仔细道歉,日后定然谨言慎行。”
接许锦湘回京,还想让她亲自去接?
赵琼华讽笑一声,对许周氏这莫名其妙的笃定感觉很是好笑。
她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煞有兴趣地反问道:“哦?婶娘可否拿到了皇帝舅舅的圣旨?”
“圣旨?”听到这两个字,许周氏笑容一僵,“锦湘受伤是小事,圣上日理万机,何必惊动圣上,徒增烦扰。”
“妾身方才进宫,已经得到了贵妃娘娘的口谕,准许妾身去京郊将锦湘接回来。”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许周氏拿手帕轻拭着眼角的几滴泪,“今早有巫师替锦湘看过,巫师说她不仅身上有伤,还有心病,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之前在翊坤宫,锦湘没能出面拦住七公主,反倒还伤了和郡主之间感情,事后她一直觉得对你不起,便成了一块心病。”
“若是郡主愿意去京郊接锦湘回来,想必锦湘的伤也会痊愈得更快些。”
寻常巫师……连怪力乱神都参不破,替人看病总也不过一句心病草草了事罢了。
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恻隐之心,去把许锦湘接回来给自己添麻烦。
赵琼华仍旧倚在木椅上,虚虚扶了扶鬓边的海棠流苏玉簪,故作担心地开口:“我听说,这巫师啊,还是南域的最为靠谱,其他的若是沽名钓誉,可别害了锦湘妹妹。”
南域在南燕之南,自古便是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传说南域巫师善蛊毒,通占卜,知天意,有大成者可与天人语。传说中许是多有夸大之意,但南域人善蛊毒,整日与怪力乱神之事大交道,也是人尽皆知的了。
世人对南域人,不论巫师与否,也总是又敬又畏的。
“而且锦湘昨晚才遭遇刺杀,这么快便请了巫师,消息还一早就传到了婶娘这边。”赵琼华停顿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许周氏,“婶娘不愧掌家十多年,消息当真灵通呢。”
一般人家,只有在人之将死,大夫确实是束手无策时才会病急乱投医地去找巫师。
刺杀一事尚且还不到一天,京郊那边怎么会这么快就请巫师。
而且不知为何,许是心觉敏感,她总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和许锦湘脱不了干系,以她的了解,许锦湘也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的。
“郡主说笑了,妾身哪来这么大本事。”许周氏咬牙,心里恨毒了赵琼华,面上仍旧是一副哀求的模样,“皇后娘娘身子抱恙,但贵妃娘娘已经准了妾身带着郡主一同前往京郊看望锦湘。”
“既然是贵妃娘娘的旨意,郡主您也不好推辞,不如就随妾身去一趟吧。”
拿着贵妃的旨意来威胁她?
上次许周氏不惜说动老太爷,想把她也一同送去京郊陪许锦湘种地;如今又想借着贵妃的意思,让她亲自去京郊接许锦湘回来。在假手于人这一计上,许周氏还真是用得明白。
只可惜,她不想成全许周氏自以为的“善始善终”。
赵琼华嗤笑一声,利落起身,假意拍落衣裙上沾染的灰尘,缓步走到许周氏身边,“婶娘想让我去京郊,可以。”
“我方才也说了,只要婶娘能拿出皇帝舅舅的圣旨,或者是让御前的公公来宣个口谕,琼华立刻便可以赶去京郊把七公主和许锦湘接回京城。”
许周氏此时坐在椅上,赵琼华说话时,抱臂站在她身前,许周氏不得不抬头看着她,承受着这股不甘愿的仰视。
碍于赵琼华的郡主身份,品阶比她的高,在这些明面的虚礼上,许周氏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亲眼见许周氏的脸色逐渐变沉,赵琼华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俯身,在许周氏耳边轻声道:“婶娘,下次一定要找对人哦。”
她娘亲是当朝唯一长公主,父亲又是威名赫赫忠君为国的镇宁侯,皇帝是她嫡亲舅舅,有这样的后盾,即便是在那段不懂人心世故的从前,她恣意妄为,对后宫中的娘娘也是三分尊敬七分疏离。
除却淑妃外,便连皇后的话她都敢不听。
如今换成贵妃,索性不是什么大事,即便她阳奉阴违,舅舅知道了也只会粗粗略过,不会过问。
许周氏还真是,一番功夫都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