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这道消息后,上京的‘知情人’在暗地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大中午的街道人群来去匆匆。一道瘦削的身影警惕地观望四周,身形一闪,窜入一间外观颇为陈旧的店铺。立在入口处的牌匾上写着‘有缘茶肆’四个字。
内里,除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边上有一道纤细的背影空无一人。
“赵历,我要见他。”
少女刻意压低的嗓音在环境清雅的茶肆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与喑哑。
其中,藏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已经接连三天收到茶肆掌柜愈来愈急迫的通讯,奉命前来茶肆接人的小少年抿着唇,恭敬俯首:
“请贵女随小人来。”
赵玄翊住处伺候的下人早已被提前打发。
院子里浓郁的药香非但没能让乔楚苑静心,甚至莫名使人烦躁。
赵玄翊已经起身,在会客室里候着她。他换了一身绯色的常服,似乎是借着鲜艳的色彩来达到掩盖自己真实的气色的目的。
是似曾相识的装扮。
乔楚苑微微失神。
记不清有多少年,她未曾看到赵玄翊着鲜衣的模样了。
那年上元节红衣如火,势如惊鸿的少年已成不可触及的追忆。他不记得了,还记得的人只有她而已。
“翊身子不便,有劳乔贵女挂念了。”
“御医怎么说?”
赵玄翊静默。
“这是翊的私事,与乔贵女无关。”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男子目光疏远,许是因为亏空了气血,那清华的气质薄弱些许。
乔楚苑不喜欢赵玄翊古井无波的眼神。
他还有大好年华,何以在弱冠之年享过天下无双的美誉后黯然退场?他少年得志,可以是白衣卿相,是沙场名将,独独不该被世道逼成避世谪仙。
“你说错了,并非与我无关。”乔楚苑摇头,一字一顿认真道:“赵玄翊,我喜欢你。”
少女的话似是烙铁一样,一字字在心头上落成不可消除的印痕。待消化了那句话,赵玄翊的面上逐渐浮现错愕。
“我喜欢你,所以与我有关。”乔楚苑并不理会他的震惊,一脸凝重地重复道。
“胡闹!咳咳咳……”赵玄翊终于忍不住呵斥道,肺脾一阵阵收缩。“女子清誉何等重要,这话翊便当作没听到。”他捂着嘴,气得脸都红了,人顿时多了几分生气。
见他情绪激动引发了咳嗽症,乔楚苑的心中闪过一丝紧张。
转而又觉得,他有反应,会斥责她,总好过清冷消极。
“不许说话!你会好起来的,赵玄翊。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乔楚苑抿唇,神色坚定。“相信我。”
面对一脸认真的小女郎,赵玄翊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始终未能再次说出口。
*
夜晚。
“女郎还在作画吗?”明月提着装宵夜的食盒走进书房,目光落在桌上的三尺丹青上。
乔楚苑右手执笔,神色认真地为一片绿叶上色。
“传闻前朝有一名画师精于调色,对于色彩的敏锐度已臻化境。他自创了一门叫做‘藏木于林’的画法,借用色彩之间轻微的差距在画中作画。此法,非是别具眼力者无法堪破。”
乔楚苑像是在说故事一样,语调轻缓。
明月为主子的答非所问颇为纳闷。
乔楚苑笑而不语,仔细地端详起自己的画作。
若是赵玄翊在此,必然能一眼看出这副西风吹散万花图中有一个惯常用于飞禽图的颜色——碧羽万青。
漫天花舞,乱叶纷飞。这副图以姹紫嫣红为主,有谁会注意到本就只是用以衬托红花的绿叶之中还另藏玄机?
乔楚苑搁下画笔,定定地看着笔下作品。
像是透着万花的狂,与青叶的幽在勾勒另只她自己懂得欣赏的一幅景色。似满意了,她取了私印盖章,对侍女嘱咐道:
“明月。待这画晾干后,裱起来挂在正堂里。”
“是,女郎。”
*
三载春秋。
端王府沉寂下来,却有人不认命,还在为他四处奔波。
“阿翊,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当年稚嫩的小女郎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三年来她为他踏遍山河,除了至亲,唯有她还在执着。他见证她长大,从总角之童到如今风华初绽的年纪,然她选择把最美好的年华全都费在他的身上。
她不再唤他师兄,也不愿意以尊称称呼他。几番纠正,她仍然不改,久而久之,他便放任她了。
“好。”赵玄翊点头,温和浅笑。
“世子爷的气色似乎好些了。”
乔楚苑方才离去,走进来的赵历不由得说道。
听到侍从的话,赵玄翊面上的温情像是海浪一样,寸寸退潮。
“连你都看出来了?”赵玄翊弯了弯唇角,目光幽幽地看向前方。“既然如此,便不能再耽误了。”
耽误什么……怎么了吗?没头没尾的话,让早已习惯主子说话只说一半的赵历都陷入了云里雾里。
*
不久后,乔楚苑再次失望而归。
“……迟了一步。阿翊,下一次,我一定会找到江医仙。”
赵玄翊静静地听完乔楚苑的话,才道:
“你做的够了,阿苑。这是最后一次了,你我日后不必再次相见。”
“你不愿意再见我?”乔楚苑的心冷了冷,凝望着赵玄翊的面庞。见他淡漠的神色,她若有所思,面带微讽问道:“阿翊,你怕了?”
静默良久,赵玄翊方才无可奈何地轻叹道:
“是。”
这一切本就不该开始的。怪他总是犹豫不决,放任发展,才酝酿成如今的局面。
她本是当朝除却皇族最尊贵的世家女之一,容貌才华都当得京圈贵女之最,却在豆蔻年华为了他长年跋山涉水,四处奔波,求医觅药。
他赵玄翊何德何能,得她这般无私付出?
他自私了三年,耽误了她三年,够了。
“赵历,送客罢。日后,不必再把贵客带来这里。”赵玄翊轻轻一挥袖,云淡风轻的姿态令乔楚苑握紧拳头。
她不甘心。
明明近年来,她感受到他的态度在软化。
恶从胆边生,她忽然抓着赵玄翊的手腕,踮起脚,闭眼对准他的嘴唇亲了下去。
赵玄翊对她全然不设防。他瞪大了眼睛,薄若蝉翼的鸦黑色睫毛微微颤抖,仿若即将破碎一般。
女子柔软的舌头并不温柔地闯入男人微张的口中。仗着他不会咬伤她,乔楚苑带着赌气的力道愈吻愈深。
反应过来的赵玄翊想要避开,在唇舌之战中节节败退,却始终被她钳制住。
美人把口中的玉津渡过他,令他尝了味道。
是甘甜的。
独属于女子的芳馨入侵他的五感,一股热浪源源不断地扑面而来,逐渐淹没了他的理智。
赵玄翊环着怀中佳人不盈一握的腰肢,鸦羽一样的眼睫毛落下。先前在两军交锋中还未对战便慌忙丢盔卸甲的那一方重组军装,卷着滑不溜秋的敌人,慢条斯理地压着对方,一步一步蚕食侵略。
心上人在顷刻间几乎化为实质的掠夺令乔楚苑软了身子,从进攻者成了被吞吃入腹的那一方。乔楚苑双颊通红,柔软的躯体嵌入瘦削的怀中,两人紧紧相贴,女子的酥胸磨蹭男人坚硬的胸膛。她的嘴唇已然麻了,眼角沁出点点星光一样的泪水。
世人把她誉为冰魂雪魄的绝色,但她愿为一人化为暖风。
赵玄翊似魔怔了。他贪婪地拥着怀中予取予求的美人,夺去她的呼吸,细致地探索女子温热的口腔里的每一寸地方。不规律的水声让乔楚苑本能地羞赧,然赵玄翊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似的,仍然慢条斯理地舔过她的牙槽,舌根,舌头……
直到乔楚苑受不了愈来愈色情的亲吻,讨好地主动勾弄他愈来愈强势的舌头,赵玄翊才勉强压下情欲的热浪,抽离自己。
“你还说,不再见我吗?”
一吻毕,乔楚苑靠在赵玄翊的怀里,轻喘着软声问道。
敢于下手,未尝不是知道他对她的纵容,恃宠行凶。
搂着她的男人显然气息也并不稳定。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几息后才恢复如常。
良久,他还是吐出一个令乔楚苑气绝,清冷的单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