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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织挣开他手臂,挥了挥手往出口走,忍住了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直小跑到候机区外面,确定他看不到了,才停下脚步,绕到一块展板后面,盯着他身影慢慢消失在登机口。
    最后一刻,他似乎回过头,明知什么都没有,还是那么笔直地站着。
    一直到飞机滑行起飞,云织才心神不宁地走到值机柜台,原本是要退票,但在话说出口的前一秒,她又退了回去,鬼使神差给学校负责人打了个电话,确定好后天签证能拿到,随后就去办了改签。
    改到后天的航班。
    等办理完,她才茫然空荡地坐在旁边椅子上弯下腰。
    又冲动了,她到底改签干嘛……
    来机场他都不是很欢迎,难道她还能默不作声去英国吗,那就不是惊喜,是她可能会受不了的冷淡了。
    不但不能去,他出国的期间她还应该少出现,少联系,免得影响他正事。
    想着秦砚北刚才的反应,云织道理都懂,但还是闭紧眼睛,俯身把额头垫在手臂上。
    她承认。
    现在她就已经很难受了。
    朝夕相处黏在一起的时候,她以为她的感情是细水长流,可以不着急的慢慢发酵,只要配合他就好了,到今天,她才终于看透了自己。
    原来别人印象里的温柔内敛都是假的,其实她那么需要炙热的东西,对方刚冷下来一点,她就要承担不住了。
    她根本不是无欲无求的,她的感情也不是风轻云淡。
    对秦砚北的爱意在身体里默默扎根生长,在她正视自己内心的这一刻,已经铺天盖地。
    她不想克制理性,她想要秦砚北爱她,毫无保留,没有顾忌的,热烈肆意的爱。
    -
    方简接机的时候,一看到秦砚北的状态心跳差点停了,冲上去抓住他手臂,旁边人太多,他憋死了也不敢擅自多嘴,紧盯着秦砚北的表情。
    不对劲,绝对出问题了。
    正常来说,他情况再差,也不会糟到这个程度。
    秦砚北表面看着除了生人勿近的冷,倒是没什么太反常的,但方简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能确定,他内里已经崩了,要换别的病人,早就不能这么全须全尾站着。
    “研究所那边都安排好了,”方简低声说,“你状况不好,公事先放一放,或者让随行的那帮人去解决,你马上跟我走,实在不行就提前做,别耗着了,我怕出事。”
    方简之前还心存侥幸,现在是真的怕了。
    秦砚北神色冷淡地拨开他:“放不了,必须我自己去,不先把这边的问题处理完,国内的试飞就会受影响。”
    “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去面对那堆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方简气急败坏,“拖几天又能怎么样!好歹等你稳定下来!”
    秦砚北直凛凛注视他:“就因为怕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被我老婆看见,我把她从机场赶走了,我稳定不下来!治疗原定时间不变,我现在去把公事做完。”
    方简一口气上不来:“现在就去?休息都不休息?飞机就那么重要?!秦砚北,都什么时候了,你高尚什么!”
    秦砚北笑了下,他眼窝很深,透着精神塌陷下的偏激和狂。
    “我不高尚。”
    “我自私的要死。”
    “我要让那架飞机上天,谁拦着谁就别想好活,我只不过是……”
    他只不过是。
    想给她一个很小的求婚礼物。
    方简被秦砚北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着,没有什么人身自由,他已经不在乎了,度秒如年地等在研究所里,终于在隔天下午等回秦砚北。
    比接机时候更不敢靠近的死气,他以前只在那些多次自杀未遂,疯狂自残的患者身上见过。
    秦砚北下车的时候脊背还笔挺,等跟着方简走进单独的诊疗室,门刚关上,他就脸色惨白,甩上洗手间的门,手抓着水池边剧烈呕吐。
    思念,自责,疲倦,针锋相对的压力,药物反应和精神折磨把人往更深的绝望里推。
    方简砰砰砸门,最后一脚把门踹了,站在黑暗里的男人缓缓直起身,下颌上的水珠滴进衣领里,回过头问他:“我这种病,是不是最多只能缓解,不可能痊愈。”
    方简哑口无言。
    他又问:“遗传几率很大,会影响孩子,没办法规避。”
    方简眼睛红了。
    秦砚北声音很碎:“她那么好的姑娘,要跟我这样的人,我还惹她生气,在机场面对面都不敢,只有昨天下飞机,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之后就不理我了。”
    他不太清醒地喃喃:“她已经不理我了……等我回去,她还要我么。”
    随后又嘶哑地自问自答:“不会,她要我干什么。”
    方简也要崩溃了,他突然发狠抢过秦砚北的手机,直接点开微信置顶就给云织拨去语音通话,等待的提示音里,方简第一次有种会死的恐惧感,黑暗里疾步走过来的男人能把他碾碎生吞,几乎把他腕骨捏断,就为了抓住手机。
    挂断的前一刻,云织接通了,有些沙沙的柔软嗓音响起:“砚北。”
    她口中的一个名字,就是一条束缚的锁链,把已经走到极端的人绑住。
    秦砚北无意识一般狠狠捂着方简的嘴,骨节分明的五指张开,扣住他脸,强硬地拖着往外走,方简挣扎不开,就这么被他当死狗一样控制着扔出门外,随后他低下头,喉咙里压着沉闷的咳,哑声答应。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怕掉了,两只手同时握住,却因为手指不稳,指尖碰到了挂断。
    云织这两天基本没有主动联系他,今天他打过电话,她当时在上课没接到,等看见的时候已经是伦敦那边的工作时间,而助理发来的行程上,又清晰显示着他要去跟英国公司谈判。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拨。
    国内已经是深夜了,云织看着才通话两分钟就结束的语音,心里的慌已经顶到咽喉。
    太多细枝末节的证据都在告诉她,秦砚北不对劲,昨天她出了机场一直心悸,不止是难过失落。
    她联系了秦砚北的助理,以及之前经常接送她的司机,把能问的都问过了,还拿到了佐证,确定英国这边确实是有紧急公事。
    一切都好像很合理,但她就是莫名害怕。
    云织看着微信对话框,直接给秦砚北回拨了一个视频邀请。
    研究所诊室漆黑的卫生间里,秦砚北用冷水反复洗脸,让自己尽可能清醒,推门出去找到光线最昏暗的墙边,接通视频。
    云织一看见他鼻子就酸了。
    她忍着情绪问:“忙完了?你现在在哪?”
    秦砚北喉结动了动:“在酒店,刚回来。”
    诊疗室里的陈设确实跟酒店很相似,只是色调偏白,不仔细看,一般发现不了差异。
    秦砚北贪婪盯着屏幕上的人,她在家里的床上,身上卷着被子,长发和睡裙领口乱在一起,大片白皙映在灯光下。
    隔着屏幕,万丈高空和山川河海,两个人四目相对。
    云织忽然把自己这边的镜头转换,变成了后置镜头的拍摄视角,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脆弱,秦砚北压抑的声音断续不清:“织织,别换,让我看看你。”
    云织尽量稳住情绪,手上停不下来的截图,他因为急切,靠镜头更近,眼睛里刚吐过而淤出的红斑无所遁形。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可能暴露,秦砚北闭眼,在匆匆挂断视频之前,低哑跟她说:“乖,睡吧。”
    云织心脏跳得剧烈,屏住呼吸,回看刚才的几十张截图,手指触摸秦砚北的脸,但某一刻她目光突然顿住,快速把截图放大,看到秦砚北身后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
    画家她不认识,画面却是上世纪欧洲医生抢救的内容。
    正常酒店,会挂这样的画吗。
    云织紧张地坐直,打过去又问了一遍,秦砚北没接视频,换了语音,仍然是相同的回答,她知道不管她怎么变着方法追问,他都不会改变答案。
    而接下来再打过去的语音,都是这次随行的助理接听,说秦总去开会了,结束就会立刻联系她。
    托词!借口!
    云织意识到那些预感不是她的杞人忧天,可能真的出事了,她立即联系方简,但方简始终关机。
    云织一夜没睡,隔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按方简名片上的地址赶去了他的心理诊所,助手客气说:“方医生几天前就去了英国,那边好像有一个躁郁症的专项研究。”
    云织心脏猛地被掐住。
    英国,怎么可能给这么巧。
    “有没有他联系方式!”
    助手给出的电话和微信,跟云织掌握的相同,助手又解释:“方医生出国前叮嘱过,他在国外期间可能有一些涉密研究,不会开手机,失联是正常情况。”
    云织像是失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心理诊所。
    到这个时候,她不可能相信方简出国跟秦砚北毫无关系。
    方简提前去了英国,随后砚北就到了,他一切反应看似合情合理,但每一样都不像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病情加重了是吗,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已经严重到需要去国外治疗,怎么能把她当成不相干的人瞒着!
    云织给秦砚北打过去的电话变成了自动应答,他录下的声音低沉温缓:“织织乖,有任何事马上联系国内助理,他都会第一时间给你解决,别怕,等我回去。”
    她闭上眼深深呼吸。
    她当然可以还效仿上次,假装自己受伤,假装遇到麻烦逼秦砚北出现,但如果现在他真的在病重期,又怎么受得了更多刺激了。
    如果她连出了什么事都弄不清,只是不断逼问,用自己威胁,就是在给他雪上加霜!
    外面阳光鼎盛,云织却全身发冷,她咬住牙,咽下所有慌乱,指甲深深压进掌心里。
    云织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学院老师,得知签证已经送到了学校,她立即回学院拿到,到宿舍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
    飞机是中午起飞,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冒失的决定,如果没改签,买不到这一班,还不知道会耽误多久。
    趁还有时间,云织没去机场,而是直接叫车去了秦氏总部大楼。
    往前追溯,所有她觉得不正常的开始,是那天在医院见完秦江川,是不是她离开病房门口之后,秦江川又对砚北说了什么,才会一路歪曲到今天。
    云织事先问过助理,秦江川已经出院,上午回了集团还没走。
    她手心都是错乱的红印,按得热痛麻痒,停车后,她快步跑上台阶冲进集团大门,保安不认识她,拦住她询问的那一刻,云织的目光猛然凝固。
    她定定看着大堂侧面墙壁上,巨大到从上至下的那副电影海报。
    因为比例放大,原本很小的一个画家名字,也变得无比突出显眼。
    这幢大楼里寸土万金,象征着国内最高的飞机制造产业和民航领域金字塔顶,大堂里经过的男男女女都是行业精英,而这幅海报,就堂而皇之的挂在这里,受所有人瞩目。
    她站在门口,看得见自己的名字印在那里,后面似乎还有手写字体。
    云织张了张口,忍耐着说:“我是秦砚北的女朋友,我有急事要见秦江川。”
    她话音刚落,正好有一个年轻男人经过,诚惶诚恐地跑过来:“云小姐是吧,我上次见过您,秦总不在,您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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