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人迟疑道:“殿下,这……”
“这是靖国公家的嫡孙女,”燕云朝面色如常,大方地向众人介绍起明恬的身份,“最近应母后之邀在宫里小住,母后经常差使她递话过来。”
说着,他稍稍侧目,问明恬:“母后今天又是有什么吩咐?”
明恬低垂着头,反应极快地答道:“娘娘想请殿下到清宁宫共用午膳,并没有别的吩咐。”
“知道了。”燕云朝随意地应一声,“劳烦明小姐转告母后,说孤一会儿就过去。”
明恬屈膝应道:“是。”
她轻呼一口气,躬身退回了次间。直到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她两手捧住胸口,那里还在怦怦直跳。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自己过来求见太子,没想到就撞见了他与人议事的场景,实在令人尴尬。
——大约皇太子又要觉得她碍事了。
书房内,几位大臣对视一眼,觑见皇太子默不作声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了小声议论。
“原来靖国公的嫡亲孙女还活着呀,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不容易。”
“是啊,听说当年案发后是被送去了道观修行,本来要办的婚事也黄了。”
“婚事?是跟齐尚书家那个大公子的吧?这要是果真被冤枉的,倒是可惜了……”
“可不是,听说刑部那边已经有些进展了。”
“欸,不过齐尚书的长子不是还没成婚么?你们说他和明……”
燕云朝把奏折搁在案上,发出“咚”地一声响,恰到好处地制止了大臣们的议论。
众人立时反应过来,心虚地把视线落回公文之上,继续刚才未看完之处。
他们不该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到明小姐的婚事。这明小姐都被皇后娘娘请到宫里住了,谁知道以后明小姐的前途在哪儿呢?
燕云朝懒得理会大臣们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等到议事议得差不多,才又站起身转入次间,一眼就看到那个刚刚擅自闯入书房的明小姐,正趴在小案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燕云朝走到明恬对面的椅子处,撩袍落座。
他动作并未刻意放轻,而明恬也睡得不熟,几乎是在燕云朝坐下的那一瞬间就醒了。
她迷瞪了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立时坐直了身体。
燕云朝注视着她,沉声开口:“找孤有事?”
明恬紧了紧袖口,她原本是有些不安的,但燕云朝这询问转瞬间就把她拉回了昨夜那令人难堪的记忆里。她抬头望着燕云朝,轻声问:“罪女来是想问问殿下,香膏一事,是不是您的主意?”
燕云朝眸光微动,“唔”一声:“你发现了。”
明恬顿时握紧了拳头,她死死地看着燕云朝,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燕云朝倒是神色淡然,似乎是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一般,自顾执起手旁的瓷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这样做,”燕云朝平声道,“明小姐能哄他把药吃下去吗?”
明恬心中不忿,脱口而出:“是你们研制的药物太过低劣,每次都能被他尝出来,与罪女何干?”
燕云朝眉梢轻挑,眼风轻飘飘在明恬今日好像裹得格外严实的衣领处转了一圈,又敛目看向杯盏。
“明小姐,”燕云朝顿了顿,“你放肆了。”
明恬咬住了下唇。
她知道自己不该大胆来丽正殿质问,但她实在是太生气了。
他们怎么能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让她觉得所有的矜持、骄傲、自尊都被打击得一塌糊涂。
他们既然能使出这种招数,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恐吓她给朝朝下药?
或许是她恼恨的神情实在太过明显,燕云朝低头小啜一口茶水,又问:“明小姐在担心什么?名声?”
明恬不说话。
燕云朝注视着她,缓缓续道:“孤说过,他曾是孤的一部分。所以他对你做过的事,孤会负责。”
燕云朝把杯盏放到案上,屈指轻敲桌案:“届时你若想留在东宫,亦未尝不可。”
短暂的沉默后,明恬勾勾唇角,站起了身。
“罪女不敢高攀殿下,今日多有冒犯,这就退下了。”
燕云朝眉目一凝。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这语气听起来有些嘲讽。
明恬行了一礼,也不等燕云朝再回应什么,就低着头退了出去。
燕云朝盯着明恬坐过的位置看了半晌,想起方才明恬说过的话,皱眉唤道:“冯源。”
冯源不知在忙活什么,过了会儿才小跑着进来:“殿下。”
燕云朝压下不悦,沉声道:“明氏是你放进来的?”
冯源一愣,慌忙低下头道:“可是惊扰到殿下了?奴婢只是让她先在次间等着,想等殿下议完事再去通禀……”
燕云朝睨着冯源默然片刻,暂时没追究此事。
他转了话头:“昨夜孤去淑景殿了?”
“是……”冯源不明所以,惊讶道,“殿下不知道么?”
燕云朝面色微变。
昨夜他只记得自己是靠在榻上,后面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今晨也是在同一张榻上醒来,他便以为自己只是睡得太熟,那疯子依旧没有出现。
本来他还在心中盘算,想着这次那疯子消失的时间比上次更久,兴许是他已经被削弱了。
但没想到,昨夜他居然没感知到那疯子过来?
如果以后都是如此,这就意味着,在那疯子占据身体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不可知、不可控的了。
燕云朝神色凝重起来。
每一次的发作、暴虐、失控,都会让那疯子的生命力更强一分,与之相对的,皇太子自身会被削弱。
……这样下去可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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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解释
清宁宫。
燕云朝踱步过来,看见一个宫人笑着迎上前道:“给太子殿下请安,今儿平原侯来了,正在里头与皇后娘娘说话呢。”
平原侯赵挈,是皇后的嫡亲兄长,当朝国舅,如今官拜尚书仆射,算是称得上一句位高权重。
赵家原本出身不显,赵皇后一开始入宫时只是一个昭仪,后来皇帝元后薨逝,燕云朝得封太子,赵皇后母凭子贵入主中宫,赵氏一族才跟着显赫起来。
燕云朝轻点了下头,抬步走入殿中。
皇后正在与平原侯说话。
“本宫看哥哥真是糊涂,你当初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
皇后咬牙切齿,颇有些怒气在里面,一转眸却瞥见燕云朝走进来,忙不迭止住了话头。
平原侯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燕云朝瞥他一眼:“舅父来了?这是在与母后聊什么呢?”
皇后面上蕴起端庄温婉的笑,朝燕云朝招了招手:“说些家常罢了。云朝快来这儿坐。”
燕云朝对皇后与平原侯谈论的内容没什么兴趣,闻言也没继续追问,走到皇后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你来得正好,”皇后温声道,“刚刚本宫还与你舅父商议,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操持婚事了。你芸芸表妹……”
“母后,”燕云朝面色平静地打断了皇后的话,又睨一眼平原侯,淡淡道,“您和舅父都知道的,儿臣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纳妃。”
皇后一怔,随即又笑道:“婚事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操办起来的,你若同意,本宫只管先为你张罗,等到时候吉日到了,你的病估计也该好了。”
“这说不得准,到时候再谈吧。”燕云朝道。
皇后面色一滞,有些尴尬地瞧了平原侯一眼。
平原侯瞧出皇太子的回避之意,忙不迭转了话头,顺势问道:“不知殿下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皇后替燕云朝答道:“依着那华阳道长的话,请了明家小姐入宫。作用倒是有的,只是不知后续……”
燕云朝道:“用药之法,似乎还有待深究。”
何为药?明小姐自然是药。但近来那疯子出现的时辰愈发没有规律,甚至连他都感知不到了。这就说明,用药之法出了问题。
皇后一愣。
平原侯捋了捋胡子,思忖片刻,道:“华阳道长已羽化多年,他说的话,放到现在,兴许未必有效。娘娘与殿下不如再请他的师弟华真道长入宫一趟,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皇后认可地点了点头:“有理,只是不知华真道长究竟清不清楚太子的状况……罢,崔姑姑,你先命人往清平观去上一趟,见见华真道长再说。”
崔姑姑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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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恬合上手中书册的最后一页,轻按额角,到窗边走了两步。
天色有些昏暗,书荷进殿掌灯,等屋中亮堂起来过后,明恬叫住书荷,问道:“还有别的书么?”
书荷一愣,摇了摇头:“之前书房中有的几册书都已经给您送来了。”
淑景殿带了一个小书房,里面的书本身就不多。
明恬在殿中终日无所事事,已经把这些书都看完了。
她皱起眉头,有些苦恼。早知道就白天去丽正殿求见的时候,顺便再借几本书了。
太子虽然不是很待见她,但想必在这上面不会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