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书店,他看见?书店里?摆放着渊绚出版的新书。
——《泷夜叉姬》。
织田作之助买下了一本小说。
这一次的故事,是一个“绝望”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泷子?姬从一开始就被人言束缚,她无比羡慕眼前所能见到的、可以自由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人。即便这个人也一直在扭曲而又阴暗地羡慕着?她,泷子姬拥有无惨未能拥有的健康的身体。
她一直都想摆脱人言的束缚,所以不断地努力着?想要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事物,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没能逃脱命运的轨迹,只能步入那个命中注定的结局。
人活着?,无法只是为了自己而活。
但是人活着,也不应该只是为了他人而活。
织田作之助恍惚地想起当初他听到那个男人所说的「由你来书写这个故事的结局」时,他仿佛在顷刻之间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而在那之前?,织田作之助仿佛只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人的言语有着?强大的力量,可以让漫无目的的人找到归宿,却也会让心愿平凡的人受到折磨。
织田作之助从她这次的故事中,看不到任何“希望”存在的痕迹。
即便是她用极为梦幻的方式书写出来的泷子姬与产屋敷无惨相恋的片段,那里面没有?渗透出任何获得幸福的可能『性』。
泷子姬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来向对方求爱,然而无惨却没有?给予她任何“爱”。
她所渴求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半分——直到死亡也没能实现任何心愿。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所以在渊绚这次收到的读者来信中,几乎有一半都是在倾诉着?对她这一次作品的“指责”。渊绚以前总是在写着?希望的故事,而这一次她却将所有?的希望都碾碎了。
在《泷夜叉姬》的故事中,也出现了与主人公泷子?姬有感情线的人物分别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产屋敷无惨,另一个是两面宿傩。
但是这个故事的主旋律并非是泷子?姬与的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它的本质在于泷子姬短暂的一生中所经历的一切,她从年幼时期开始便有所预兆的悲哀的一生。
在读者来信中,也有?人问渊绚,『无惨爱泷子?姬吗?』
渊绚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由她来回答,因?为她也是“不知道”的,无惨从来都没有?亲口对泷子姬说过半句爱意,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同样的道理,两面宿傩也是如此。这两个和泷子姬有过“婚约”的男人,都从未对泷子姬说过半句「我爱你」之类的话?语。
或许是他们都认为这没有必要,又或许因为其他。
泷子姬从自己的记忆中找不出任何一段能够让她感到安心的感情——唯一最为贴近的,却也是虚假的欺骗。
兴世王——她父亲的盟友,一直以来都对她无比怜爱的阁下,也只是为了利用她来实现自己谋逆的目的。
没有任何人是纯粹地“爱着”她的。没有任何人会毫无保留地去爱她。
她从别人那里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幸福,也从自己的生命中找不到半分半缕的希望。
织田作之助在看完小说之后被字里?行间那股浓郁的绝望所震撼,他甚至开始想渊绚是否是遭遇了什么令她感到痛苦不堪的事情,所以才会写出这样的故事。
『便如两年之前?一般,我依旧希望,你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写自己想写的故事,拥有幸福的人生。
织田作之助只要一想到渊绚正在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便觉得自己好像也从她的生活之中汲取了幸福的养分。他好像也感受到了这样的人生。
读完他的来信的渊绚第一次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她告诉织田作之助,这不是一个绝望的故事,而依旧是希望的故事,在信的末尾她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至少在奔赴“命运”之时,是她自己所做的决定。』
泷子姬一定会死,但死去的方式却可以自己选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最后的一点点希望——至少,她曾有过自己选择的机会。
如果太宰治看到了这封信,他一定会觉得非常赞同——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正如他在“不存在的记忆”中看到的织田作之助的死亡。
他本可以不去面对纪德,但他最终还是去了。因?为织田作之助知道,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皎月莹莹,如水的光华从玻璃窗钻进房间。
中岛敦正在港口mafia的公寓里?,他坐在开着?小台灯的书桌前?,桌子?上摆着?一张信纸和一只铅笔。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铅笔和纸张都是罕见?的奢侈品,它们甚至比巧克力或是糖果更加珍贵且难以获得。
孤儿院的孩子们大多不识字,所以他们即便拿到了铅笔,也绝不是用来书写,而是用来图画——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场景具现化投影在纸张上,对于孩子们而言是一项非常有趣的活动。
但是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中岛敦几乎没有?触碰过铅笔和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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