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混迹多年的老人了,秦妈妈如何看不出付夫人这般做戏的姿态,表面上受着,安慰着,其实内心早就鄙夷了够。
温娴抬眼看向上方,与温绍元对视的一瞬间,他却募地移开了视线。
“如此便好,我也能回去跟主家交代了,不过婚事说来复杂,还得耗费些时日两家一起商量,现在不急,且让两个孩子再多接触接触,我就先行退下,今日叨扰了。”
秦妈妈边说边朝后退,到了门前还招呼着前来的随从把箱子往里抬,付夫人高兴地盯了两眼,唤了贴身丫鬟去指挥帮忙,自己则扭着腰出门送客。
温绍元叹了口气,拖着步子缓缓往外走,却在经过温娴身边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眼神莫名有些其他的意味,直瞧得温娴心头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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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娴回到房间,云烟立刻凑了上来询问情况:“小姐怎么去了那么久,来人可有说什么,今日这是哪家的媒人,说的又是哪位公子的亲事啊?”
小丫头们对此总是充满了好奇,一听这话,都涌了过来,好几个脑袋凑在温娴跟前,眼睛还眨巴眨巴闪烁个不停。
温娴手里捏着的针线被云烟抽去,这丫头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趴在桌边催促着问:“小姐你给我们说说呗!”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那妈妈说,对方好像是叫……”温娴歪着头回忆,惹得几个丫头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想了一会儿,终于道:“武安侯——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名儿,既是侯府,那便是府里的某位公子了。”
“哈?”云烟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问:“是那个大败戎狄,名震西北,常年驻守边关,直到前年才彻底卸甲归京的武安侯?这可是顶顶有名的高门大户啊!按照王、公、侯、伯来算,武安侯可是位居正二品,与咱们老爷从六品起居舍人的官衔一比,相隔了足有……”
她掰着手指开始算品阶,完了哇哇大叫:“七个位阶!”
云烟一惊一乍的样子差点把温娴心口都闹疼了,她虚虚拍拍胸口,后知后觉地说:“会不会记错了,真是这般权贵人家,又怎会突然瞧上我等小门小户呢。”
温娴不常出门,对京中之事所知甚少,她有限的记忆还停留在幼时随父参与宴会,见过的几位面瘫王爷身上,对待武安侯,只道他是某个空有名头的闲散功臣,万没有把其与战功赫赫的威远将军联系起来。
“如果只是平常,侯爷和侯夫人怕是很难会注意到温家,但若是算上那位……就应该说得通了。”云烟攥起拳头,恶狠狠道:“我就说今日怎么事事不顺,早起时跨过门槛还摔了一跤,原是暗示着小姐婚事即将受阻。那婆子带着厚礼过来,分明就是要替武安侯公子求亲。”
语罢,几个丫头皆是脸色大变,彷佛提到的不是侯府公子,而是什么江湖不知名煞神。
“谁?”温娴不解。
云烟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温娴的脸庞,咬牙道:“就是那个著名的京城第一纨绔——第五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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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虽虽扛着新文跑来了,是一个婚前看不上婚后又真香的打脸故事,小混蛋爱上小甜妻,绝对的甜,比砂糖橘还甜!
第二章
说到这个第五辞,满京百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名的倒不是他侯府公子的身份,而是他那不学无术且游手好闲的顽劣性子。
温娴是大家闺秀,少闻外事,可云烟却对这些京中传闻如数家珍,她往日离府外出采买,得了空总爱往茶馆里钻,听着说书先生调侃城中趣事,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就凭第五辞从小到大所做的各种混账事,那都已经可以养活京里五大茶楼的一干说书人了,反正有他在一天,其八卦杂谈就从来都没断过。
古有商纣王酒池肉林天下伐,今有公子辞嚣张跋扈猫狗嫌。
事关这位公子哥儿,三言两语道不清,但论及其败家手段,四个词语足以概括全半生。
一是喜吃喝,凡是京里叫得上号的茶肆酒楼,从来就不缺第五辞大快朵颐的身影;二是好玩乐,纵马游街、流连赌坊、醉情花楼、走狗逗鸡玩蟋蟀……第五辞整日游戏人间,隔三差五还闯闯祸,顶着个“惹事精”的名头没少让武安侯给他善后;三是享奢靡,吃的穿的一应都要最好,瑕疵的看不上,用过的转手就扔给下人,就这浪费成灾的习惯,偏偏侯府纵着宠着,也有他消耗的资本;四是乐于一掷投千金,凡是第五辞看上的东西,无论贵重与否,只要他乐意,便是花上万贯钱财,他也愿买个开心。
千金难买爷高兴,这可是第五辞混迹京城嚎出口的至理名言。
云烟细数着某人的种种不是,那股嫌弃之色简直溢于言表。
温娴掩唇轻笑,似乎并没有被她的话所影响,摇摇头,否认道:“既然都说是传言,想必也不全为真,我们都未与他相处过,怎好凭感觉直接罔下定论,三人成虎,谣言往往如瘟疫般胡乱散播,传到最后,谁都不知其原话是几何。”
“可大家都这么说,总不能全是冤枉他的吧,毕竟谁也没那个胆量,敢妄议侯府公子,否则,按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早把人抓入大牢乱鞭子打死了。”
云烟还是无法甩开自己脑中关于第五辞的不好印象,对比满京各色青年才俊,她觉得谁都比他优秀。
“好了——”温娴拿起早先停下的女红,慢慢运针要给父亲绣一双贴脚的软袜。
她总是这样,性子不温不火,凡事也不争不抢,安静、端庄、秀丽且文弱。
面对着云烟现在的诋毁,她也只道:“我不信那些,一个人是好是坏,别人说了不算,需得自己亲自感知了才行。”
听到这话,云烟整个脸都垮了下来,彻底瘫在凳子上,口里还惨兮兮地直嚷嚷:“完了,完了,咱们全家都要完蛋了。”
——
温娴被大户人家看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半个巷子,好多街坊邻居都悄摸摸过来打听消息,以往不常走动的三姑六婆,这时候也变得亲切异常。
邀请温娴踏青出游的帖子铺满了半个桌案,云烟挑花了眼,恨不得让她每场都去参加为好。
“都推了吧,我不爱出门,也不喜欢凑那些热闹。”温娴头都没抬便回绝了。
“其他的可以推,那这个呢……”云烟抽出一张烫金请帖,摇晃着手里的东西,笑嘻嘻道:“永王府早日送过来的,邀请小姐前去参加赏花宴,如此荣耀,咱们不好推拒吧。”
“永王?”温娴眼里满是迷茫之色,她一个小门嫡女,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这等王公贵族。
云烟也觉得不可置信,可她扯开帖子反复看了半晌,才确定道:“没错没错,奴婢虽然不识字,但这些徽记还是认得了,寻常人家哪敢用得上皇家的印章啊,况且门口小厮也说了,送请帖的人自称是什么永王府,那就更加错不了了。”
许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才顺带邀请了她一把,温娴接过云烟手里的请帖,仔细看了一遍,了然道:“是了,三日后,永亲王府,且点名了只要我一人。”
“那可是好事啊。”云烟兴奋地拍拍手,“席面上肯定会有许多贵妇娘子们,小姐多跟她们说说话,兴许还能结交些闺中密友呢。”
“我去选些衣裳来,给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定会艳压群芳!”云烟嘀咕着开始翻箱倒柜。
温娴晚了一步到底是没能拦住她。
——
到了赴宴的那日清晨,温娴一大早就被云烟呼唤起来,又是上妆又是试衣,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因为云烟的拖沓加上温府地势偏僻,两人紧赶慢赶到达永王府时,还是慢了些时候。
府前停驻了数辆香车宝马,映衬着温府这辆灰青色的破落马车更显得寒酸非常,温娴只携带了云烟一人,把请帖交给门口仆役后,便跟着待客的管家一同进到王府后院。
云烟一路跟在温娴身后,紧张得头都不敢抬,只用余光瞥见沿途的装潢,便已惊得半张嘴都合不拢。
不时会有三两丫环来回走动,衣袂翩跹,旋转轻盈,其色彩华丽,更是晃得云烟眼睛都快花了。
她谨小慎微,最怕给自家小姐丢脸。
管家带着温娴在席末落座,随口招呼了几句便又继续去待客,倒是其他女宾,自两人出现在席面的那刻起,打量的目光就从未断过。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皇亲贵族,彼此相熟或曾打过照面,唯有温娴,是所有人都认不熟悉的存在。
大家低头耳语,纷纷讨论起她的身份。
但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话题却又转移到她的衣着打扮上。
“你瞧她身上那件丝雨锦,我怎么记得是去年的款式,这料子都过时好久了,现在怕是打着灯笼都难寻了吧。”
“还有她头上的那根珠钗,颜色暗淡,样式单一,钗身明显都有些褪色,压箱底的次货,怎好戴出来赴宴。”
“就是,破落户的小官之女,也不知捡了什么便宜,竟得了世子夫人的青睐。”
……
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云烟抓耳挠腮,她没有勇气上前直接当面对峙,只好撅着嘴怒瞪了对方好几眼,换来得不过是那几位世家小姐们的捂嘴偷笑而已。
温娴默默品着茶,不参与也不回应,倒没把这些调侃放在心上,出门在外,她时刻谨记着规矩二字。
即便如此,这副姣好相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本就是赏花宴,贵女们又大多结伴同行,没有人愿意捎带她,温娴被彻底排挤在外。
王府侍女照例上茶点,随后退居于两侧,低垂着眉眼,置若罔闻。
世子夫人一直没露面,时辰既到,宴席顺利进行。
丫鬟们依次上膳,经过温娴身边时,有人悄声道了句话。
“小姐,我们家主子有请。”
她留下来替温娴斟了杯酒,不着痕迹地又说:
“请随奴婢来。”
王府地大,一阵七拐八绕,温娴便已分不清南北,虽不知何人相邀,但对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出来,想来也是无所畏惧。
几番周折,丫鬟带着温娴在一处临湖阁楼前停下。
“到了,凡请小姐稍等。”
她转身对温娴致歉,独自推门进去复命,而后出来再领着温娴进屋。
步入正堂,丫鬟躬身回话:“世子夫人,侯夫人,温家小姐已经带到。”
主位之人微微颔首,丫鬟随即得令退出,空留下温娴,一人立在堂中央。
没有人提示她该如何称呼,两人同坐一处,面容端庄,年纪相仿,温娴只能凭借衣着大致推断。
她先是侧身对着世子夫人行了一礼,再转过来朝着侯夫人福了福身。
世子夫人身份尊贵,与侯夫人打小便是手帕交,今日宴请宾客,特意点了温娴的名字,还把她叫到跟前来,都是因着侯夫人的缘故。
眼下温娴顺利过来,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随意闲聊了两句便起身出去会客。
侯夫人从旁注意着温娴的举止,从进门到拜见,每个动作都大方有礼,看得她心里甚是满意。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是谁,但前几日我曾托人入府说亲,询问过令尊的意见,也听了秦妈妈的口述,知晓贵府有意结亲,便忍不住想亲自见见你,使了这么个法子,没有叨扰吧。”
她说话很是得体,轻言细语,没有端着高位者的架子,对待温娴,也极为客气。
“并未,能得夫人如此厚待,是我的福气。”
“本以为你会多有抱怨,但见你面色如常,我也就放心了。”侯夫人松了一口气,缓缓踱步至温娴身前,拉过她的手,笑着道:“你别担心,该有的礼节我们一样都不会少,至于聘礼,我也已经差人备下,正与侯爷商议,不日便会送到温府。”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哪里不满意了也可以跟我说,别碍着身份不敢言,我们府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侯夫人和善,说话做事自有一股大家风范,温娴听得动容,逐渐放下心里戒备,陪同她用完膳,再逛了逛园子,直至午后,方才离去。
返程的路上,温娴反复回忆着侯夫人的话,再联想到云烟所说的关于侯府的传言,这么一对比,更加觉得子虚乌有。
一个谈吐优雅,温和有礼的世家夫人,怎会教养出那等恶名远播,人人谩骂的纨绔子弟。
温娴拉着云烟的手,跟她复述着方才的对话,言语中颇有一番对未来的憧憬。
两人说到尽兴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温娴坐立不稳,后背猛地撞到车壁上。
云烟回过神,挣扎着去扶温娴,她还没来得及询问缘由,就听外头车夫哆嗦着声音,颤颤巍巍道:“小姐不好了,咱们不小心堵了路,挡着人家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