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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娴几乎瞬间就猜到了他的心声,越过第五辞的肩头往旁边一瞅,这才看清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打得险些就要脱相的段循礼。
    怪不得自始自终都没哼唧过半句,合着是被打怕了,才会变得如此老实,温娴瞪他,顺带暗骂一句:活该!
    她主动挽起第五辞的小臂,催促着赶紧往回走。
    而后方被冷落的某人却看不下去了:“喂!合该也让我说句话吧。”
    第五辞拳头紧握,刚抬起就被一只柔荑按住,他挑眉望去,温娴只摇了摇头,轻启唇瓣,说:“夫君莫要因我再起冲突。”
    “……嗯。”他回答得很是艰难,喉结上下滚动,最终拳头一松,弯腰打横抱起温娴,阔步朝前走去。
    段循礼在后面看得眼珠子都快落下来,心里又气又急,却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看着心爱之人躺在其他男人的怀里,他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
    第五辞忍了一路都没把他赶走,直到行至屋前,才愤怒转身回骂道:“你有病,还是皮肉又痒痒了。”
    段循礼昂着脖子胡乱解释:“我……来看看娃。”
    ——
    段府別苑走水乃至段循与人互殴还反被伤这两件奇耻大辱,终究没能瞒得过一家之主段丞相。
    尤其在听说此事还与第五辞有关后,他不仅当即参了一本把第五辞骂成了筛子,还不忘同时拎着温绍元出来说事,拐弯抹角称呼温娴为祸水,结结实实把矛头对准了两大家族。
    可怜薛子言说尽好话,才刚给第五辞求得个将功抵罪的恩旨,正马不停蹄地为他准备入军的编制事宜,结果丞相一通怒骂,这事便又搁置了。
    侯府如今败落,能为第五辞说话的少之又少,而温绍元自己又是个不受重视的六品小官,朝中并无多少可以帮衬之人,两家同时对上丞相一党,门楣高低,显而易见。
    于是薛子言出面再次当了一把说客,舔着老脸继续为第五辞辩解,用自己数年军功做担保,成功将他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
    而温绍元自知无力与段家抗衡,便提出辞官以赎儿女罪过的法子,言语恳切,几乎是断了后半生的仕途。
    赵珉并不怜惜这个无足轻重的臣子,朱笔一勾,当即准允了此事,后又为安抚丞相一党,特命第五辞迁离出京,永世不得再踏入京城一步。
    温绍元恍恍惚惚回到家中,连口茶水都没喝上,迎面对着的便是付夫人的冷嘲热讽。
    “失踪好些年,一回来就惹事,没见着为家里出添过什么喜,祸害倒是接连不断。”
    温绍元也不是听不出来她话里的含义,无非就是阴阳怪气挤兑温娴嫁人没帮衬着家里,反倒害得他失职,她官太太的头衔保不住,自然也就没有好脸色。
    “你若嫌过不下去,趁早回你的娘家去。”
    温绍元捏着眉心发泄完,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半辈子如履薄冰的官场日子终于过去,往后就只剩下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付夫人冷哼一声没接话,只恨多年苦心经营全都栽到了一个继女手中,索性连表面的恩爱也不装了,扭扭腰身跨出门,还不忘对着祠堂方向供着温氏先祖的牌位啐一口:“这个家迟早得玩完。”
    反观第五辞这边,气氛却是异常的和谐。
    庄子里的生活看似无趣,却远离喧嚣,胜在僻静,此地风景独树一绝,有山可观,有水可戏,白日晴空云卷云舒,夜晚阑珊繁星点缀。
    薛子言今日难得有空,便来寻了第五辞小聚,两人对坐于院中,手执香茗默默细品,直至正午,才终于聊上了正事。
    “可想清楚了?今后有何打算。”稀松平常的语气,不难听出里头的关切之情。
    第五辞双手环胸耸了耸肩,嘴角上扬,扯出一抹不太正经的笑容:“我惧内,在家一向没有话语权,此事关乎众大,还是要看夫人怎么安排。”
    薛子言何尝听不出第五辞话里的调侃之意,睨他一眼,没好气道:“看来已经有答案了,不防说来听听,兴许我在那处也有几个同僚知己。”
    “蜀州吧。”
    第五辞没什么悬念的揭了老底:“听闻蜀地风景毓秀,西岭山中温泉更是一绝,我想带阿娴去看看,顺便拜访一下未曾见过的岳家。”
    他端起茶瓯,兀自饮了两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游玩的小事,眉眼间并不见任何异样。
    但薛子言明白,风景温泉纯粹不过是个借口,第五辞天生傲气,绝不甘心屈尊受辱,埋没人下,他此番决意去到西南,看似被贬,驱除出京,实则更为蛰伏,等待时机。
    蜀州地大,焉能不是一个讨伐起事的好去处。
    薛子言沉默,良久后才幽幽开口:“我知蜀地名门颇多,你要去的……可是剑南?”
    “知我者叔父也。”第五辞的表情倏尔变得灵动,“将军莫不是对地理山川也有所涉猎?”
    “偶然听过罢了。”薛子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负手望向北方。
    “雍丘过后我原以为你是真的放下了那点心思,却没想今日一叙,你对朝廷乃至天子的怨念更甚,你想做的,我都清楚,你有所图谋,我亦不加干涉,年轻气盛固然称得上是好事,但你心智不熟,我始终忧虑……你是否能承受得起一切致命的后果。”
    “将军的教诲,我都明白。”第五辞算是在人前首次吐露自己的野心,胸口膨胀,难掩火热。
    “或许是回京途中见到太多的不公和腐败,我的抱负不再只是打仗御敌,跟着将军固然能够建功立业,但你我深知,刀剑救得了百姓,却救不了这天下。王庭之中,一颗外皮已经生出黑斑的红果子,不用细辨,它的内里也已烂透了,这颗烂果要想嚼下,伤己自身,可若是无视,它便会很快溃烂而死,如今唯一办法就是砍了它,从源头根绝,如此才不会蔓延毒素,从而使别的果子沾上此类秽物。”
    他想到心中的报复,眉梢高挑,十足的少年傲气:“我想要的天下,是文治天下,儒之教化,不仅靠武力征服国民,更要以文儒大学共奉之,如此民心归顺,百姓诚服,帝国立于大厦之中,享八方来仪,受万邦来朝,此后再无异族欺辱也。”
    “大丈夫生于乱世,岂能委身苟活之,我乃京师武将之后,理应要承担起这份责任的。”
    薛子言听后大骇,一时还真接上话来,不知是该夸奖他有勇有谋,心怀大爱,还是该骂他以下犯上,试图谋逆。
    “你既有心,便放手一搏,生死暂且不论,记得好好享受当下。”
    第五辞笑笑:“那我就在此斗胆夸下海口,来日若我与将军对阵兵前,还望您莫要手下留情。”
    薛子言点头,拍拍他的肩:“江山如画,豪杰备出,我等老兵弱将,也该为你们后辈让出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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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要临近结尾了,卡到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四肢抽搐,恍恍惚不知天地为何物……
    咳~我始终怀疑小段有ntr的心理,但在jj,这个不方便展开描述→_→
    第一百零三章
    在启程前往蜀州之前, 第五辞特地去了一趟皇陵,趁此机会,拜寻旧友, 以便能与赵珩再见上一面。
    念及两人多年的交情,他心中感慨万千,不免有些失笑, 从前风光霁月又如何, 此刻还不是沦落得一个流放, 一个守陵, 平白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第五辞长叹不止,想见赵珩的心情更急迫了些许。
    然而皇陵地处偏僻,外围又有重兵把守,进出并非是个易事,除非硬闯, 否则还得另找法子。
    第五辞索性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 直接拎着酒水找上门,称兄道弟地与各位巡防的士兵打好关系, 最后隐晦提及自己的来意。
    大伙平日捞不到油水, 一年四季也碰不上几次荤腥, 今日难得有酒, 喝了上头,话匣子打开便彻底关不住了。
    赵珩本就是皇族, 身份招摇, 长相惹人注目, 皇陵上下无人不知他的来历, 落井下石者居多,抱团屈辱者更甚, 偏他性子低调,凡事也不出头,每日只管扫除,十天半个月也不与人说话。
    如此低调过了两年,直到月前一次意外走水,他在大火中无故失踪,与众人彻底断了联系,朝廷虽有派人秘密搜查,但至今也没有任何下落。
    第五辞默默听完,心中已有大致判断,究竟是意外还是有意,别人不知,他却能猜到其中的真相,赵珩无碍,甚至有可能已经顺利离京,只是天大地大,他如今又身在何方。
    酒后吐了真言的士兵们实则并没有透露太多,第五辞道完谢便悄悄离开皇陵,一路疾行往回赶,接着马不停蹄又要去接温娴。
    打从老丈人正式辞官之后起,温娴与娘家人的接触便多了起来,时不时就抱着孩子回门小住,算算时日,他已有许久未曾与妻儿亲近了。
    第五辞纵马驰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回城外家中,一提缰绳,远远看到候在门口的温娴,他既惊又喜,赶忙翻身下去,甫一走近,开口便问:
    “原以为你会留在府内用饭,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着接过温娴怀里的女儿,笑着拿在回城途中特意买的零嘴逗她,一口一口喂得欢实,丝毫没有顾及身旁温娴愈发不满的眼神。
    温娴埋怨第五辞又给女儿吃甜食,摇了摇头准备将其抱来,手伸至半空忽地想起温绍元的提议。
    “爹爹说要同我们一起去蜀州。”她语气有些低迷,“他年纪大了又被免官,在京中待着多有不便,于是想着回到故地,尽早安定下来。”
    第五辞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你爹只从前在蜀州短暂任过职,算哪门子的故地啊。”
    温娴没好气地睨他一眼:“阿娘的故乡,你说算不算。”
    第五辞一噎,没敢回话,长辈之间的风月往事,他不过是个小婿,哪里插得上嘴。
    “你那继母也愿意?没撒泼打滚闹着要上吊吧?”
    温娴一副不太想回忆的样子,只道:“说是要回娘家,可又舍不得多年的经营,拌过嘴,也吵过架,但还是规规矩矩收拾起了行李,想来应是愿意的吧。”
    第五辞嗤笑,对这些颇具心机的小把戏早已见怪不怪,懒得搭理,抱起含着饴糖快乐地咿咿呀呀的女儿回了家。
    等到五日后,温绍元拖家带口赶着马车来与两人汇合时,第五辞惊讶地发现为首之人竟格外的熟悉。
    待走近仔细一瞧,他眼睛募地睁大,翻身下马,大笑着迎上去。
    “继之,竟真的是你。”
    梁继之肩膀被他一掌拍下,有些羞赧地笑笑:“兄长。”他侧身往旁边跨出一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不就是岳丈一家,难道你还准备了惊喜不成……”
    没等他说完,最靠前的那辆马车车帘忽然被人从里拨开,不多时出来一男一女互相依偎的佝偻身影,中年模样,布衣打扮,虽是贫寒,但气度不减。
    三人遥遥相望,最终还是由梁继之率先打破了沉默:
    “薛将军被派前往岭南平乱,刚一抵达,便着人将姨夫姨母秘密带了出来,后快马送回京城,由家父照看,只等今日来与兄长团圆。”
    第五辞胸口微胀,当即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抿唇道:“有劳了。”
    梁继之正色:“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干脆让出身子,将自己移除此等久别重逢的温馨场面,“你们难得相见,当有话聊,我就先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那头传来一道苍凉的低唤,声音微哑,气息疲惫。
    “小辞。”
    第五辞闻言倏地瞪大双眼,眉峰紧拧,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上前的,唯有拳头反复捏紧又松开的肌肉记忆,让他起码能够保持短暂的清醒,等到心情平复,他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
    “老头子,才两年不见,你就已经这么老了。”
    武安侯瞧着是比从前憔悴了许多,可年纪摆在这儿,也并不多显老态,听见第五辞此番损话,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死小子,嘴里永远吐不出好话。”
    第五辞摸了摸鼻梁,难得没有回嘴,老实叫了声:“爹。”
    父子俩的再次相见,久违的平静与随和,过去种种,无需多言,单就一个眼神,便能够心领神会。
    武安侯望向第五辞的神色存了些不可明察的夸赞,忍不住拍拍他的胳膊,欣慰道:“离家数载,倒是成长了许多。”
    第五辞报之一笑,暂未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侧,轻轻唤道:“娘。”
    等不及侯夫人开口,他匆匆报喜:“您早有外孙女了……”
    一家三口重新团聚,少不得要说笑寒暄一阵,梁继之不便杵在跟前,借口有事转身朝着后方走去,在路过一辆不太起眼的青灰色马车时,听得里头有人唤他。
    “梁公子,且慢。”
    接着车帘撩开,露出一张娇俏芙蓉面,小姑娘歪头倚在车窗边,正目不转睛地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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